紅菱畢竟是女孩子,耐力遠沒男性持久。拆了二十幾招後,鼻尖上立刻滲出了汗水。與她相鬥的那名男子穩穩地占據了上風,卻不想這麼快結束比試。一邊繼續嘴上花花,一邊賣弄身手,大有不占盡便宜不罷休之意。周圍看熱鬧的嘍囉們見狀,愈發覺得過癮,跳腳拍巴掌大喊大叫,“抓她那!抓她那兒!”“唉吆,這腳夠狠,斷子絕孫啊!”,唯恐天下不亂。
耐著柳氏在旁邊的麵兒,杜鵑一直沒有出頭給貼身婢女撐腰。畢竟跟她比鬥的那名男子是張金稱新認沒多久的義子張虎,無論親不親,都算得上柳氏的半個兒子。但看到張虎占了上風還要得寸進尺,招招都往女孩家的忌諱處使勁兒,心頭的火便被勾起來了。再聽到周圍嘍囉們喊的那些汙言穢語,實在忍無可忍,抬腳向身前的幾個倒黴蛋屁股上猛踹,厲聲喝道:“都給我讓開,我倒要看看今天誰這麼有本事。菱子,退下來。剩下來的場子我給你接著!”
紅菱本來就已經輸得無可再輸,隻是恨對方嘴上無德,所以才免力堅持。猛聽到場外響起自己熟悉的聲音,眼圈一紅,捂著臉跑下。張金稱的義子張虎正賣弄的過癮,根本沒發覺場外氣氛突然變得安靜,見對方哭著逃走,哪裏肯放,張牙舞爪地追了過去。
才追出不到五步,前麵猛地出現了一雙繡花鞋。紅紅綠綠,甚是漂亮。沒等張虎看清楚鞋麵上的花樣,鼻子和胸口已經與鞋底來了次親密接觸。被踹得兩眼發黑,蹬,蹬,蹬倒退六七步,仰麵朝天跌進了人群當中。
“誰這麼缺德!”連對手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就被人踢趴下了,他卻絲毫不覺得慚愧。嘴上依舊花花地叫著,“誰,哪個娘們這麼缺心眼兒。搶漢子也不用如此著急,老子今天…….”
葷話還沒等說完,旁邊扶著他的嘍囉“呼啦”一下,全都散開了。失去的支撐的張虎再度倒地,直摔了個七葷八素。這回,他終於發覺了苗頭有些不對,艱難爬起上身,**著道:“不就是個玩麼?用得著這麼狠?也就是我身子骨結實,換個骨頭架子……”
“還比麼?你贏了,我就把紅菱和晏紫一塊兒送給你當老婆。你要是輸了,自己找塊豆腐撞死去!”玉羅刹杜鵑好久沒發威,突然的變化讓大夥極不適應。但轉念想想杜鵑的綽號是什麼,眾嘍囉誰也不敢吭氣了。膽小的躡著腳尖便向校場外溜,膽大也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張虎這回知道自己激怒了誰,心中暗叫倒黴。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鼻血,可憐巴巴地回應:“嫂子,我哪是您的對手呢?再說了,您是小九哥的夫人,我跟您動手也與禮不合啊!”
玉羅刹杜鵑把眼睛一瞪,厲聲質問:“甭扯我們當家的。咱倆就說咱倆。你知道不知道紅菱是我的貼身侍女?既然你敢連她都打,我這個嫂子又何必放在眼裏!”
張虎沒被張金稱認為螟蛉義子之前,曾經日日在程名振屁股後邊晃,當然知道紅菱是什麼身份。但他現在也是水漲船高,不必對一個小女兵禮敬有加了。況且今天這事兒分明是紅菱先拔的刀子,他脾氣再好,也沒站著挨砍的道理啊?
想到這兒,張虎又擦了把鼻血,塗得滿臉通紅,“嫂子,嫂子說這話什麼意思。弟兄們都看著呢,是您的侍女先欺負到我頭上來的!”
說罷,他還想找個人來給自己作證。無奈周圍的家夥們看熱鬧時唯恐天下不亂,到了此刻卻唯恐把禍水引到自己頭上。一個個側過臉去,誰也不肯替他說句“公道話”!
“照你所說,是我禦下不嚴,縱容侍女欺負你嘍?”杜鵑的性子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如果張虎說兩句好話,看在往日大家相處尚可的份上,今天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偏偏張虎入澤後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杜鵑,根本不知道玉羅刹的名號由何而來,所以也不懂得服軟,兀自硬著頭皮強辯:“我可沒那麼說。隻是誰的刀子落在地上,大夥都能看得見!”
“好啊,那你告她持械行凶去啊。到二當家那邊去告。然後再跟二當家說一下,她為什麼拿刀子砍你!”見張虎沒完沒了地強辯,杜鵑氣得臉色雪白。如果對方是別人,她早就用刀子來講道理了。不論是是非非,打服了再算。偏偏對方是張金稱的義子,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柳氏就站在旁邊。
“也不至於鬧到那個份上!”張虎側開頭,盡量不與杜鵑的淩厲目光相對。此刻他立足未穩,知道即便到了二當家薛頌那裏,也沒人肯替自己出頭。況且大當家張金稱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如果他就這麼鼻青臉腫地走到後寨去,告訴義父自己被一個女人給打趴下了,恐怕非但討不回公道來,反而又自討一頓板子。
貼身婢女被人當眾調戲,柳氏早就氣得臉色青黑。不待二人繼續爭論,上前幾步,指著張虎罵道:“走啊,怎麼沒種了。她為什麼要砍你?你最好說清楚些!二當家處事最為公道,說不定還會給你撐腰,讓你直接到我房間裏把晏紫抱回家去!”
“我不過是跟她鬧著玩兒!”張虎惹不起杜鵑,更沒膽子惹柳氏。雖然柳氏現在已經失了寵,但男女之間的事情有誰講得清楚。萬一哪天張大當家對兩個新人失去了興趣,又想起柳氏這口舊灶來,那他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倒黴麼?
“我知道,有些話不該我來說!”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張虎,又看了一眼麵冷如霜的杜鵑,柳氏靈機一動,歎了口氣,低聲數落,“正所謂至親不過父子。你是大當家的義子,我隻是個如夫人,將來怎麼樣說不定還要看你的臉色呢,無論如何不該得罪你。”
“但你做人也得有點分寸,知道自己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晏紫她再不濟,也是我的貼身丫鬟。你沒事兒就往我的房間裏鑽,是給你義父長臉呢?還是欺負我這姨娘沒本事呢?”
這下,張虎更無言以對了。憑心而論,他對晏紫動手動腳,隻不過是在館陶縣當衙役時養成的壞習慣,根本沒準備把女方怎麼樣。但是被柳氏這麼上綱上線地一數落,就變成了恃寵而驕,欺負義母了。話一旦傳出去,張金稱再急著用他,也得要那個臉。他的螟蛉義子之位恐怕連坐都沒坐熱乎,便要變成一具無頭死屍!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自知今天斷然討不到便宜,張虎翻身站起,長揖到地,“姨娘千萬別這麼說,我對晏紫姑娘沒什麼惡意。隻是大夥平素在前寨開玩笑開習慣了,嘴巴上都沒把門兒的。所以到了後寨,也一時沒注意到有什麼忌諱,總喜歡順嘴胡謅。如果姨娘和晏紫姑娘不高興聽,我以後改了便是。還請姨娘不要生氣,為了我這個混球,氣壞了自己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