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旭那個人雖然不受朝中諸公喜歡,卻甚得楊廣本人賞識。楊廣將其放到齊郡張須陀麾下,明顯是下去曆練。待哪天想起來,自然又要叫到身邊隨扈。無論元寶藏怎麼使勁,也甭指望將其弄到武陽來!
“其實也不用李將軍那樣的名將。隻要是臨陣經驗較為豐富,又性格謹慎,體力充沛的,便足以勝任。”不想看元寶藏失望的臉色,魏征低聲開解。“德深之所以不堪為將,是因為他從來沒打過打仗,經驗實在欠缺。而有才能卻被朝廷棄之不用的,肯定不止一個李仲堅。當年跟隨他飛奪黎陽的部屬,如今都歸了宇文家。以宇文家的狹隘,那些人的日子未必過得舒坦!”
元寶藏想了想,覺得魏征說的話在理。但他又開始猶豫隨便挖一名將領來,能不能擔負起重任。“衛文升都敗了,那可是先皇陛下的紫騮駒。換了其他人……”
“紫騮老矣!”沒等元寶藏說完,魏征笑著打斷。“衛文升老了,當日在黃河岸邊,他本來有機會反敗為勝。但他稍稍遇到些挫折,便對自己失去了信心。眼睜睜地錯過了戰機,令敵軍從容退走!”
對於行軍打仗,元寶藏實在是個外行。皺緊了眉頭,臉上的皺紋宛如盛夏季節幹裂的土地。“是這樣麼?我還當瓦崗軍得到了神仙庇佑呢?到底是怎麼回事,玄成不妨再跟我說說!”
關於黃河岸邊之戰的詳細情況,魏征很早以前就寫成報告送到元寶藏案頭了。他猜到元寶藏肯定沒仔細看,也理解老郡守的糊塗與粗心,想了想,揀緊要的部分介紹道:“無論是瓦崗軍,還是巨鹿賊,其實都算不上精兵,特別是鎧甲器械,跟大隋府兵相差得更是不止一點半點。甚至連咱們的郡兵,論裝備都比賊人精良。關鍵還在於領兵之將,屬下和魏郡丞毫無經驗,野外紮營,居然沒布置鹿角和陷阱,簡直是自己找死。而衛文升老將軍,為將卻不顧地利,不看天時,隻一味地逞勇鬥狠。居然帶領匆匆而來的鐵騎在冰麵上跟瓦崗軍步卒硬撼。將士們跑了大半日,早已經成了強弩之末不說;戰馬在黃河冰麵根本立不住腳,不用瓦崗軍打,自己就把自己摔了個半殘!”
“這老匹夫!”元寶藏即便不懂軍務,也明白衛文升戰敗的原因了。氣得以拳捶柱,破口大罵。“還紫騮駒呢,我看是頭蠢驢還差不多。騎兵從馬上摔下來,還不是任步兵宰割的主兒。他奶奶的,蠢驢,蠢驢,簡直是頭無可救藥的蠢驢!”
大堂的立柱受力,天花板上瑟瑟土落。老郡守停住拳頭,跟魏征兩個相對苦笑。“這算什麼世道?會打仗的不給領兵,蠢驢麾下卻兵強馬壯!初戰不利,他肯定就怕了到冰麵上作戰。瓦崗軍隻要不離開冰麵,衛文升肯定就不敢再主動發起進攻!”
魏征聳聳肩,苦笑著點頭,“即便是右侯衛的步卒趕至黃河北岸後,衛大將軍也沒敢再向敵軍發一矢。徐賊茂公見府兵人多,自己一方勢弱。幹脆沿著河麵大搖大擺的撤離,根本不懼怕衛文升尾隨追殺!”
“我聽謠言說他們是駕著雲走的?”元寶藏又道。
“是冰車!”魏征解釋。“小孩子玩的那種冰車,一大塊木板,下麵墊著兩根木條或者鐵條。用錐子向冰上一撐,跑得像風一樣快。瓦崗軍靠在運河上劫掠為生,所以知道怎麼對付冰窟窿。他們的冰車像馬車一樣大小,小的冰窟窿根本陷不住。即便倒黴遇到大的,也可以當浮木將落水的人托住。冰車上麵還有位置可以豎起圍牆擋箭。平時放下木板圍牆,可站三到四人,齊心協力劃動。戰時將木板圍牆豎起來,車車相連,便是一個移動堡壘。衛大紫騮的騎兵在冰上已經滑倒了大半,剩下的一頭撞到城牆上去,躲在城牆內的嘍囉用木矛一下一個,生生戳死!”
“蠢,蠢!不可救藥!”元寶藏氣得又開始砸立柱,震下來更多的灰塵。“什麼東西,有那麼多騎兵,老夫還愁張金稱來打?真是一頭蠢驢,還紫騮呢,驢都比他聰明!”
罵夠了,他又開始佩服起瓦崗軍主將的機智來,“冰車也能變成戰車,此子不可小瞧。你仔細訪查訪查,那個徐茂公是什麼來頭?好像不比程名振這個將門後來得差!”
“巨賈徐蓋之子,幾年前被逐出家門,父子恩斷義絕!”魏征回答得很準確,但他自己卻不太相信這些話,“嗬嗬,反正老徐家不認這個人了,官府也沒辦法追究其家族附逆之罪。做商人的,就是精明!”
“還不是上下都使了錢!朝庭中那些人,還有什麼不敢賣的?!”元寶藏悻悻撇嘴。“算了,不說這些。選將的事情,老夫自會替你留意。接著說儲主簿那邊,你準備怎麼幫他把計策補充完整?”
“暫時出些錢糧買平安,恐怕是必須的了!”魏征受不了屋子內的煙塵,走到窗子邊,推開一條縫,看著外邊漸漸泛起的綠意說道。
春天已經來了,空氣中泛著一股濕潤的芬芳。天空中灰雲四下翻滾,正醞釀著一場隨時即將到來的風暴。
元寶藏也發覺屋子中的灰塵太大,笑著走到窗邊,與魏征並肩而立。“將窗戶開大些,天不冷,老夫也透透氣。這些日子,可把老夫憋壞了。你繼續說,花完錢,接下來怎麼辦?”
“張金稱不是一個可共富貴的人!”魏征沒有直接回答元寶藏的追問,而是將話題轉到張金稱的性格上。
這一點,元寶藏深表讚同,“多收了兩石麥子就想換老婆。那些所謂江湖人,有幾個不是這般德行?!”
“張金稱與孫安祖,竇建德三人一道造反。轉眼他便殺了孫安祖,逐了竇建德。之後隔三差五,巨鹿澤中便有一場火並。最近一場發生在前年秋天,在那之後,反而安生了下來。主公,您不覺得這很反常麼?”
“的確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元寶藏聽得心頭一陣狂喜,捋著胡須回答。
“賊性屬狼,他們不內亂,是因為他們一直忙著打仗,沒功夫互相咬!”魏征微微冷笑,繼續說道,“如果我們給他們送輸糧納款,養得他們肥肥的。賊人閑著沒事情幹,估計就得互相對著磨牙了!”
“然後玄成再想辦法挑一挑,火上澆油!”元寶藏陰森森地笑著,露出滿嘴的黃牙。
“不必火上澆油。巨鹿澤群賊最近幾場大仗,都是程名振在指揮。照常理,他已經功高震主!咱們隻要在向巨鹿澤送錢糧時,適當地表達一下對九當家的仰慕。嗬嗬……”魏征的笑容也變得陰森起來,從牙齒的縫隙間擠出一條毒計。
他不是一個卑鄙小人,但對付賊寇,任何手段都不算過分。
“錢糧我來撥,仰慕之意…….”元寶藏將目光轉向魏征,試探著道。
“仰慕之意,自然是屬下想辦法表達。這幾天有人一直想打聽黃河之戰的消息,我敢肯定,他不是單純為了好奇。把仰慕借他們自己人的口送過去,反而來得更真實可信!”魏征欣然領命,大笑著道。
一股水氣迎麵而來,打雷了,醞釀中的風暴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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