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山一戰,府兵將領死傷慘重,所以他這個以往不怎麼有表現機會的郡兵校尉也成了核心人物,可以隨便出入中軍,並能隨時向馮孝慈討教軍務。但軍中的其他人顯然不太待見這個郡兵出身的二半吊子,互相看了看,輕輕撇嘴。
“嗯,應該,應該。有滏陽城在北邊擋著,城南會稍微暖和些!”馮孝慈繼續點頭,根本沒留意將領們的小動作。“程名振不愧是我大隋將門之後,心思慎密,判斷準確。擋住滏陽南麵的官道,便等於擋住了老夫的退路。在如此時刻,的確與四麵合圍沒什麼差別!”
一席話,說得周文和其他將領同時變了臉色,發現大夥突然陷入沉默,老將軍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在誇獎敵人,訕訕地咧了下嘴邊,笑著解釋:“可惜他不學好,偏偏要去當賊!陛下已經答應不再向遼東用兵,隻要騰出手來,收拾這些蟊賊易如反掌!”
“嗬嗬!” “嗬嗬!”眾人報以幹笑。不想反駁馮孝慈的話,也無法反駁。皇帝陛下楊廣在即位之前幾乎每戰必勝。從大漠一直打到江南,沒有碰到過任何對手。最近連番折戟遼東,主要原因是奸佞禍國,陛下自身還應該是聖明的,至少在武事方麵應該雄風不減當年。
隻是皇帝陛下會不會有閑工夫管他們這三千殘兵敗將呢?對於這一點,大夥心裏就很沒底了。首次遼東戰敗,明知道有幾個將軍,數千勇士正在往回趕,朝廷照樣來了個壯士斷腕。衛文升一把大火焚了浮橋,讓遠征軍眼睜睜地看著故國近在咫尺,卻不得不轉過身去衝向十倍於己的高句麗人。這會兒輪到右武侯被困滏陽了,皇帝陛下會派人援救麼?
“陛下若是知道我等還在堅持,一定會派兵來援!河東的曲突通老將軍與我多年交情,也不會坐視不理!”四下掃視了一圈,馮孝慈為大夥,也為自己鼓勁兒。低迷的士氣不利於堅守待援,無論心裏邊再絕望,再疲倦,在神智清醒時,他都必須保持樂觀的態度。
看到主帥已經恢複了正常,眾將士的情緒也跟著振作了一些。七嘴八舌地議論的幾句,推測援兵幾時能夠趕到。從輿圖上看,滏陽城與鄰近的河東隔得並不遠。清濁兩道漳水沿岸各有一條道路插過太行山,從山那邊趕過來,也就五、六天的光景。
“咱們的糧食儲備如何?”衝著大夥笑了笑,馮孝慈順口詢問。這句話的目的同樣是為了鼓舞士氣,一萬多兵馬出征,如今隻剩下了原來三成出頭,攜帶的軍糧肯會出現富裕。況且滏陽縣的官倉裏本來就有存糧,三千多弟兄敞開了吃喝,一年半載內也能供應得上。
“稟大帥,糧食儲備很充裕,弟兄的也都住進了臨時騰出來的民房,暫無凍餓之憂!”果毅都尉薑廷麟推開周文,上前回稟。他的職別原來在軍中也排不上號,同樣是因為大批將領在不久前陣亡,才不得不被馮孝慈臨時委以重任。
“過會老夫去巡視一下,免得讓弟兄們誤會!”馮孝慈手捋胡須,輕輕點頭。頹廢的時間太久了,他渾身的骨頭都酸澀無比。的確該找機會去散散步,順帶也安撫一下軍心。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薑延麟肅立拱手,臉上卻沒有太多欣喜之色。這副不冷不熱的表情立刻被剛剛恢複正常馮孝慈看在了眼裏,老將軍敏感皺了下眉頭,低聲問道:“怎麼,不方便麼?還是弟兄們已經起了誤會?”
“弟兄們都追隨您多年,絕不會相信您老會輕易放棄!”薑延麟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眼周文,不知道後半句話該不該說。
馮孝慈又皺了下眉頭,不耐煩的催促,“有話就說,老夫沒猜人心思的習慣!也不會因言而罪人!”
“是,是這樣的!”薑延麟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兩天城中一直有流言在傳播,屬下也查不清是敵人故意散布出來亂我軍心的,還是弟兄們自己在嚇唬自己…..”
“說什麼?連個流言都堵不住,你們幾個幹什麼吃的?”不等薑延麟把話說完整,馮孝慈兩眼一瞪,怒氣衝衝地質問。如果鷹揚郎將趙亦達活著,決不會讓類似的事情發生。可惜心腹愛將竟死於敵人的陷阱內,害得自己身邊連個好用的幫手都沒有。
“屬下,屬下連續抓了好幾個人,但都不是流言的始作俑者!” 薑延麟低下頭,委委屈屈回應。
這副小受氣媳婦的模樣更不對馮孝慈的胃口,老將軍用手一拍桌案,就要發作。看到此景,一直沉默不語的輔國將軍吳文忠趕緊上前替大夥解釋,“大帥息怒,不是他們做事不盡心,而是流言來得太詭異。一直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懷疑!”
輔國將軍的麵子,馮孝慈還是要給一些的,雖然二人平素不怎麼合得來。他橫了眾將一眼,慢慢又坐回了胡床上,喘著粗氣追問道,“外邊謠傳什麼?不必瞞著老夫,老夫戎馬半生,事情經曆得多了,不會被兩句流言嚇住!”
“都是些沒影子的事情。如果不去管他,幾天之內也就散了!”吳文忠很勉強地笑了笑,低聲答複。“其實這事兒也怪我,接到魏征那廝的信後,沒把立刻把送信之人給殺掉。結果也不知道是這家夥嘴巴不牢,還是敵人故意亂我軍心,外邊很快就傳出了黎陽城被攻破的消息,怎麼攔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