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那倉促的一瞬間,他隻能下令大夥向南逃,把來源未明的官軍引到南邊去,遠離張豬皮和巨鹿澤群雄。但向南之後該怎麼走?王二毛當時沒來得及考慮,此刻終於有了深思的機會,卻發現自己兩眼一摸黑。
“沿著右側的官道往南,是朝歌城。往東,咱們就回了黎陽!”見自家主將躑躅不前,雄闊海以為對方不認識路,策馬趕到身邊,低聲提醒。
“朝歌的城牆高不高,平時有沒有官軍駐紮?”王二毛略作猶豫後,試探著問。向北的路已經被切斷了,向東去黎陽城也等於尋死,如今之計,他隻能繼續向南,走一步算一步。在流竄之中尋找新的北上機會。
對於河北南部各地的情況,趕腳為生的雄闊海就像對自己的手心掌紋一樣清楚。王二毛的話剛一落下,他立刻給出了精確答案,“朝歌城在幾百年前就荒廢了,雖然現在還叫城,不過是個隻有千戶人家左右的大寨子。僅僅對著官道的那麵有道矮牆,向南繞上半裏,所有城牆都是塌的,根本不用下馬都能直接衝進城內去!”
“如果咱們打朝歌城呢?”王二毛皺了下眉頭,沉著聲音繼續追問。
“肯,肯定能打下來!”雄闊海不安地向北方掃了一眼,低聲回應。“但打下來也搶不到多少糧食,那地方的人很窮。官軍又跟一群蒼蠅般……”
“那也比去黎陽強。被兩支官軍合圍,咱們連一天都堅持不住!”朱老根也湊上前,小聲給主將出主意。一場大勝之後立刻遭到一場慘敗,此刻弟兄們士氣都已經降到了極限。如果再去困守孤城,官軍隻需要一個衝鋒,便可以讓大夥灰飛煙滅了。
沒等王二毛更多考慮,安排在外圍的斥候已經又吹響了警報。袁守緒等幾十名弟兄的性命顯然沒能將官軍喂飽,這支虎狼之師稍作休息後,又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上馬,跟著我走!”王二毛一抖韁繩,大聲命令。隨即,他用力拍了雄闊海一巴掌,“你帶路,咱們去打朝歌!”
“走咧,讓官兵跟在後邊吃屁!”朱老根兒扯開嗓子,將王二毛的命令化作一句善意的玩笑。
“走咧,走咧,讓官兵跟在爺們身後吃屁!”親衛中的老綠林知道此刻士氣的重要性,強打著精神重複。
“走咧,走咧,讓官兵跟在爺們身後吃屁!”眾嘍囉聞聽,一邊大笑一邊重複。有人幹脆在馬背上撅起了屁股,衝著敵軍追來的方位做排氣狀。有人則用手背掩住嘴唇,模擬如“噗噗的”聲音。
雖然誰都知道大夥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可人性就是這麼怪,幾句玩笑話一開,低迷的士氣轉眼之間便重新振作了起來。眾豪傑仗著人少馬多的優勢繼續向南逃竄,很快便又和官軍拉開了距離。
下午未時,隊伍趕到了朝歌城外。果然如雄闊海所說,此地隻是個廢棄了不知道幾百年的古城,規模還不如黎陽附近一些豪門富戶的堡寨大。朝廷在此地沒派官員常駐,平素僅有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充作鄰裏糾紛的仲裁人。看到王二毛等人輕車熟路,不攻對著官道的正門而是繞向城西,老族長自知難以抵抗。“果斷”地命令臨時組織起來的鄉勇們棄城,保護著自己的家眷搶先一步逃走。
族長大人一走,闔城百姓立刻失了抵抗的勇氣。哭泣著關好家門,無論外邊的土匪怎麼折騰,全都聽天由命。好在王二毛等人也沒時間再惹事,先“借”了族長家的米糧對付了個半飽,接著又將看得見的大牲口全搜羅一空,然後一把火將族長家的大院子給點了,趕在官兵追來之前再度棄城而走。
追在王二毛等人背後的官軍沒想到賊人都死到臨頭了,氣焰居然還如此囂張。衝進朝歌後,隻稍作休息,便又躡著流寇們的戰馬蹄子印兒追了過去。這兩支隊伍一個逃得快,一個追得急,從下午一直追到日落,直到看不清腳下的路了,才勉強停下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