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你們能否活命,就看趙大爺了!”幾個夾雜在孩子們中間,衣衫破爛到沒法再破爛的女人繼續叩首。
“求趙大爺開恩!救救我們吧!”小孩子們一邊哀哭,一邊跟著磕頭不止。很快,額角上便磕出了血,染得地麵上殷紅一片。
“別,別,別磕了,我求求你們了!”班頭趙拐子嘴巴一咧,眼淚也淌了滿臉。都是本鄉本土的父老,平時還能閉著眼睛裝作看不見他們一個個變成路邊的餓殍。如今要眼睜睜地看著一群機靈的孩子死在雪地裏,他心裏像刀紮般難受。
用力抹了兩把眼淚,趙班頭咬牙跺腳,大聲命令,“來人,把門開一條小縫,先放小孩子進城!”
“趙頭,這恐怕跟郡守大人命令不符!”一名喚作郭長順的衙役警惕性高,扯了一把趙拐子的衣袖,低聲提醒。
“這……”趙班頭立刻又猶豫了,揉著通紅的眼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不,咱們先給郡守大人請示一下?”郭長順想了想,又低聲提議。
像趙班頭這個級別的小吏,平素根本沒機會見到郡守,所謂請示,不過是一種變相的推諉而已。“這?”好心腸的班頭猶豫不決,就在此時,城下的百姓們又嚷嚷起來,“長順啊,你個缺德帶冒煙的,我記得你家祖墳在哪!你瞪大眼睛看看,這可是你親叔伯弟弟!”
“長順哥,我餓!”一名小男兒跪在雪地裏,仰著脖子哭喊。
“春子,春子,你看看,我是你五姨丈啊!”有名老者也從城頭上認出了自家親戚,扯著脖子哀求。
“狗蛋,狗蛋,可憐可憐你侄子吧!”
刹那間,城上城下哭聲一片。都是土生土長的黎陽人,誰還沒幾個拐著彎的鄉下親戚。這兩年民間幾度疲敝,一場如此大的雪,不凍死餓死幾百號人,那才是真的怪異。有人立刻想起了自己失去的親朋,有人也惦記起了自己家中半饑半飽的妻兒老小,拒絕的話誰也說不出口,眼巴巴地望著趙班頭請他決斷。
“他們,他們可都是本地人!”趙班頭向下麵又望了幾眼,抹著淚和大夥商量。“除了退開那些,剩下的連老帶小不過一百多口,還能惹出多**煩。咱們偷偷將門開一條縫隙,就算替自己積德了。日後誰也不說,上頭也未必會認真追究!”
“那隻能開一條細縫,讓他們一個挨一個往裏進。最好把甕城的鐵閘也落下,等確保他們都被搜檢過了,在一個個地放入!” 郭長順還真是個死較真兒,皺著眉頭建議。
眾民壯懶得再理睬他,小跑下城牆去開門。才將城門推開一條縫隙,門口的老弱婦孺立刻像見了肉的群狼般,蜂擁著向裏邊衝。
“別,別,一個挨一個的進!”班頭趙拐子見到此景,心中好生後悔。俯下半個身子,大聲維持秩序。
此刻誰還肯再聽他的,人人都唯恐落在後邊,失去了活命的機會。其中有些衣衫襤褸的“女人”力氣甚大,三下兩下便將城門擠成了全開,連開城的民壯都給夾在了門板後。見到此景,先前退開那些壯年漢子也不講信譽,撒開雙腿,一個賽著一個衝向城門。
郭長順發覺不妙,拔腿就像鐵閘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趕快,趕快把鐵閘落下。有詐,有詐!”
還沒等他跑到拴鐵閘的轆轤旁,已經衝入甕城的百姓中“嗖”地飛出一支短弩,正中其胸。郭長順慘叫一聲,“啊!”張牙舞爪地從城頭栽了下去。
“弟兄們,奪城門!”一名“女人”丟下江湖人用的短弩,從衣服中抽出橫刀。跟在老人小孩後的其他“女人”們答應一聲,從破爛的花衣服下取出橫刀,順著馬道便向城頭衝。
失去了這些人的挾持,老弱婦孺們也立刻炸了群。抱起腦袋,哭喊著四處亂竄。偶爾擋了賊兵的路,立刻被毫不猶豫地推倒在地,轉眼便有幾雙大腳從倒地者的身體上踩過去,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奪門,奪門!”哪裏是女人,分明是一群凶神惡煞。結隊衝上城牆,縫人便剁。城中的郡兵大多數都被馮孝慈帶到幾百裏外的滏山去了,剩下的民壯全為臨時招募,幾曾見過這種陣仗。剛一交手,立刻被砍倒的十幾個,餘者慘叫一聲,四散奔逃。
“吹號角,命令騎兵直接向裏衝!”片刻後,草帽漢子持刀立於城頭,威風凜凜。旁邊的嘍囉兵答應一聲,立刻將牛角號吹將起來,“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遠處的樹林裏,有淒涼的角聲相迎。幾百匹渾身上下掉著冰渣的戰馬疾馳而出,在雪地上拉起了一條醒目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