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分 (六 上)
劫營劫了一個空,唯一的俘虜又自殺了。這下,武陽郡的眾官吏們個個都傻了眼。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兀自不甘心接受事實,跺著腳在雪地上團團亂轉。
“張郡守可怎麼辦?張郡守可怎麼辦?”有人的眼光終於放長遠了一回,帶著哭腔嚷嚷。王賊二毛已經不知道走了幾天?弄不好眼下黎陽城已經插上張字大旗了!這可怎麼辦?黎陽一失,右武侯軍心必亂。右武侯若是戰敗,整個河北南部,可就由著張金稱橫行了!
“如果張郡守調民壯一道守城呢?”儲萬鈞急得快發瘋了,什麼假設都敢想。“黎陽城那麼高,王賊隻有千把號部屬。隻要張郡守能提前做些防備…….”
“張郡守做防備?”貴鄉縣丞魏德深看不慣同僚們那副如喪考妣般的嘴臉,聳著肩膀反問。“咱們近在咫尺都沒發現王賊的動作。張郡守離此地近二百裏,還能看得比咱們清楚?我若是王賊,肯定不會光明正大地攻城。隨便先派些人混進城中,半夜殺人放火……”
聞此言,儲萬鈞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立即破滅,再顧不上保存斯文,指著魏德深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你他奶奶的到底站哪一邊?黎陽城破了,你姓魏的能得到什麼好果子吃?!”
“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魏德深再度聳肩,不屑與這些喪失理智的家夥爭論。側開頭,他將目光轉向行軍長史魏征,“玄成老弟,如今之計,你看我等該如何打算?”
魏征雖然以目光長遠著稱,卻畢竟不是武將,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麼高明注意。隻得強行壓下心頭的慌亂,低聲跟大夥商量道,“張文琪麾下沒幾個人,黎陽倉怕是不保了。於今之計,咱們隻能想辦法力保右武侯能全身而退。隻要馮老將軍能活著撤下來,便可能收拾殘局,今後再找張賊算賬。如果馮老將軍接到黎陽失守的消息而方寸大亂……”
“那咱們可倒了血黴了!”儲萬鈞急得鼻斜眼歪。他的想法與魏征的謀劃稍微有些差異。從管轄區域上劃分,黎陽城屬於馮孝慈和張文琪二人的責任範圍。所以隻要馮孝慈活著,朝廷就不能隨便拿他人頂缸。可萬一馮孝慈聽聞黎陽受到攻擊的消息後沉不住氣,不小心被賊人給砍了。出麵頂罪的就得換成其他人。屆時武陽郡守元寶藏難逃坐視不救之罪,武陽郡的這些文武幕僚恐怕也要跟著吃官司。
作為武將,魏德深遠比儲萬鈞等文官冷靜,但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令人如墜冰窟, “這事恐怕瞞不住馮老將軍。我若是張金稱,無論打下打不下黎陽,都會將消息散布出去,以亂右武侯的軍心。並且,黎陽一旦失守,右武侯的糧草供應必然中斷。屆時不用任何人告知,馮孝慈也能推算出他的後路被人切了!”
“你,……”儲萬鈞瞪著魏德深,怒火萬丈。如不是忌諱著對方比自己武藝高明太多,簡直恨不得立刻將魏某人推進火堆中燒死。魏德深本來就跟他不睦,冷冷回敬了一記白眼,低聲數落,“卑職又哪裏得罪儲主簿了?記得五日之前,卑職便曾經打算帶兵過河一探,是哪個死把著印信不肯撥給卑職糧草器械,才導致今日之失?”
“姓魏的,你不要逼人太甚!”儲萬鈞徹底失去了理智,張牙舞爪便向前衝。眾同僚怕他吃虧,趕緊將其死死抱住,“儲主簿,儲主簿息怒。魏大人隻是隨便說說,大夥都是同僚,一損俱損,他怎可能將罪責全推給你一個人?!”
“那可未必。魏某人是個武夫,就喜歡實話實說!”魏德深絲毫不領情,撇著嘴冷笑。
儲萬鈞暴跳如雷,指著魏德深的鼻子,汙言穢語滔滔不絕。如果魏德深堅持舉報的話,他儲某人將成為頂缸的首選。身邊這些同僚甭看現在說什麼一損俱損,屆時肯定背後裏人人踩上幾腳,以求將自身洗得幹淨。
眾郡兵們不知道幾位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爭執,聽到罵聲,一個個詫異地凝神張望。實在沒麵目跟著儲主簿一道丟人,行軍長史魏征趕緊走到他的麵前,笑著開解道,“儲主簿稍安務躁,魏縣丞也少說兩句。口出惡言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今之計,我等隻能死馬當做活馬來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