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們不熟悉夜戰,與官軍一發生接觸,立刻吃了大虧。盧方元肩膀子挨了一記冷箭,血順著手指縫淅淅瀝瀝留了滿地。郝老刀武藝比他高強,受到三名府兵的聯手攻擊,兀自死戰不退。前來幫忙的親兵要麼稀裏糊塗跑錯了方向,要麼與府兵混戰在一起,居然無人上前保護主將。霎那間,盧、郝兩位寨主身邊險象環生。隨時都可能被人砍翻在地。
“往外扔火把!扔火把!”危機時刻,程名振心神一動,大聲命令。白天時候,他隻是對營盤的防禦措施實在不放心,所以才偷偷命人環繞著木柵欄,在容易受到偷襲的位置挖了十幾個陷阱。誰料這十幾個陷阱居然歪打正著,居然把敵軍前鋒給埋了進去。好在前來偷襲的官軍人數少,都集中在營盤正麵。如果馮孝慈手中有足夠的將士,搞一個聲東擊西,今夜大夥勝負還難以預料。
連續幾次作戰勝利,已經徹底奠定了程名振在營中的地位。聽到他的命令,無論是不是隸屬於他的嘍囉,都紛紛抓起火把向營外扔去。霎那間,營牆附近亮如白晝,火把在雪地上、屍體前熊熊燃燒,濃煙夾著焦糊味道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有了足夠的照明,土匪們的人數優勢又顯現了出來。百餘名忠勇的親兵舍身撲上,叮叮當當一通亂砍,從戰團中搶回了貿然出擊的郝老刀和盧方元。寨牆內的弓箭手也鎮定了下來,不再毫無目標地亂射,而是於段清、韓世旺等人的組織下,瞄準固定目標輪番射擊。
“射當官的!”段清舉著令旗大喝。幾百支白天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破甲錐呼嘯著飛出去,集中撲向舉刀督戰的馮孝慈。臨近的士卒發現主帥遇險,舍身撲上。破甲錐向撕紙一樣撕破他們身上的厚皮甲,餘勢未衰,推著遺體向後倒飛。
“舉盾,舉盾,保護大帥!”輔國將軍吳文忠唯恐主將有失,帶著更多的親信撲到了馮孝慈麵前。木盾、皮盾豎成矮牆,被羽箭砸得啪啪作響。好不容易將幾輪攢射挺了過去,再看戰場,剛才隨著郝老刀等人盲目出擊的嘍囉兵們已經退了回去,隔著木製的寨牆重新組成防禦陣線。
雙方的戰鬥重新進入膠著狀態,在馮孝慈和吳文忠二人的指揮下,右武侯的官兵舍死忘生,前仆後繼地向雪坑附近衝。營盤內的土匪在程名振的調度下,也使出了渾身解數,守著柵欄寸步不讓。從半夜殺到了黎明,直到整個陷阱都被血水和屍體給填滿了,才不得不停止對射。馮孝慈唯恐天亮後再遭到土匪們的車輪攻擊,不得不棄了生死未卜的心腹愛將,領著殘兵狼狽而回。
回營後清點損失,還勉強能戰者隻剩下了三千來人。十成兵馬折了將近七成,鐵打的隊伍也承受如此大的損失。當天正午,程名振再度派遣勇士,將鷹揚郎將趙亦達和夜裏戰死的府兵遺體給送了回來。老將軍馮孝慈撫摸著愛將的屍體大哭一場,尋來一幅棺木,將他葬於陣亡的袍澤旁。然後趁著天氣惡劣,不適合野戰的機會,拔了營寨,緩緩向南敗退。
聞聽官軍退走,張金稱樂得把嘴巴都咧到了耳叉子上。抱著程名振的肩膀又拍又捏,直到把少年人給“蹂躪”得差點暈了過去,才意識到了自己失態,非常抱歉地說道:“他奶奶的,你小子太厲害了。比那個張良他奶奶的還厲害。咱們追不追?我想追上去殺了那老王八蛋!”
“追!但別靠得太近,以免姓馮的臨死之前反咬一口!”程名振不想掃大夥的興,向敵軍退走的方向看了看,大聲回應。
張金稱昨天痛打落水狗時剛被反咬了一口,身上的“傷疤”還沒好,怎可能這麼快就忘記了疼。小心謹慎地點了幾隊兵馬,彼此呼應著遙遙墜在馮孝慈部的身後。一路從滏山追到臨水,又從臨水追到單位滏陽城下,直到馮孝慈入了城,緊閉了四門,才得意洋洋地在城外停了下來。
“你帶人去二毛和豬皮送個封信,讓他們按照裏邊命令行事!”紮好了營盤之後,程名振叫過段清,低聲叮囑。無意間抬頭看見暮色中的滏陽,心中沒來由又是一緊。
滏陽城頭,敗軍的戰旗有氣無力地垂在那裏。在童年的記憶力,這代表父輩們尊嚴戰旗從來沒有如此孱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