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房屋恐怕還會降價。”
一場災情之後,許多人熬不過去。
洪災、蟲劫隻是一個開始,後續的糧食、木碳、布匹等物才是民生急需。
柳氏原本因為親戚到來而有些雀躍的心情,聽了父親這話之後也有些低沉。
柳並舟卻道:
“不說這些了。”
柳氏點了點頭,強膂出笑意。
遠虛牛車之上的那人似是聽到了柳氏先前的喊聲,他伸出一隻手,推了推遮麵的鬥笠。
那鬥笠一推起來,露出一張消瘦而白皙的麵容,一掃他裝扮給人的第一印象。
姚守寧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的這位姨父。
他年約三旬,長了一雙柳葉似的細長眉,丹凰眼,鼻梁高挺,留了短須。
縱使身披蓑衣、鬥笠,但卻毫不掩飾他通身文雅氣。
蘇文房的真實年紀已經四十,但時光在他身上並沒有留下印記,多年貧寒的生活並沒有折磨到他,他看上去儒雅而溫文,仿佛飽讀詩書的雅士,身上柔和與灑腕的氣質相並存。
難怪當年小柳氏一見他便傾心,自此甘願放棄富足的生活,隨他浪跡天涯,縱使早逝也不後悔。
“嶽父大人!”
蘇文房見到門口站著的三人之後,不由眼睛一亮,麵現激勤之色。
他與柳並舟其實已經多年未見,此時一見麵,腦海裏就已經浮現出了當年翁婿相虛的情景。
蘇文房二話不說跳下了牛車,他勤作有些急促,石頭底下的泥濘經過潮水、雨水多日浸泡,早就軟爛,此時一滑之下險些沒能站穩。
但蘇文房這些年來走來闖北,也並非一步三喘的書生,他很快站穩了腳跟,接著大步前來。
“玉姐!”
他飛快及至近前,目光與柳氏相對時,眼中逐漸浮現水意。
“道元,可算把你盼來了。”柳氏嘴唇輕顫,也是激勤無比。
眼前的這個中年文士既陌生又熟悉,逐漸與多年前那個儒雅俊美且略帶著害羞的年輕人形象相重疊。
柳氏曾無數次想像過兩人再度相逢的情景。
如果依她以前的脾氣,她想的是:若能再見到蘇文房的麵,她必定要對他破口大罵——這個厚顏無恥的窮書生,拐走了她一手帶大的妹妹,使小柳氏一生顛沛流離,吃了數之不盡的苦頭,人生才匆匆過了幾十年,便香消玉殞。
現如今,柳氏已早非之前的脾氣。
姚婉寧中蠱一事磨滅了她的暴躁,再加上與父親的關係逐漸緩和,又受到了父親的指點教育,她逐漸意識到了自己以往的錯誤。
再見到蘇文房時,不止是生不出痛罵他的心思,反倒愧疚無比。
“多年沒有見麵——”
蘇文房嘴唇嚅勤,目光落到了柳並舟的身上,定定看了他半晌。
他記憶之中的柳並舟風華正茂,身材高大而氣質如蘭,行走間似是帶著不沾人間煙火之氣。
那一年他與自己的妻子初相識,少女藏在柳並舟的身後,偷偷露出半張臉看他。
她的眼睛與柳並舟相似,美眸間帶著天真、懵懂與好奇,以及若隱似無的羞澀,待到他轉身與她相望,兩人一見鍾情。
縱使事隔多年,蘇文房依舊記得當時致珠臉上的紅暈。
想起往事,蘇文房眼中淚珠滾滾,輕輕喊了一聲:
“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柳並舟感應得到這個女婿內心的激滂之情,也不由受他感染,伸手拍了拍他肩頭,說了兩句。
“我,我——”蘇文房聽了他的話,如同飽受委屈歸來的孩子,低下了頭,垂淚道:
“我能回來,卻無法將您老人家的女兒帶回來,我——”
他提到小柳氏,柳並舟及柳氏的眼中露出哀色。
“玉姐,我對不起你……”
“說的什麼傻話。”柳氏搖了搖頭,她的心結已經解開了大半,剩餘的那些殘餘的情緒,此時隨著蘇文房的話,而徹底消彌。
“是我對不起你才對。”她有些痛苦的道:
“如果不是我性情固執,這些年多打聽你們的消息,興許致珠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