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允到宮裏的時候,宮裏還正戒備森嚴。穿程子衣的金吾衛侍衛在乾清宮前巡視,已經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員在交談了。朱駿安站在乾清宮宮門外,披著一件很厚的鬥篷,臉色蒼白。
葉限站在他身邊守著他,身姿筆挺,神情淡然。
看到陳彥允過來了,官員紛紛向他拱手喊閣老。陳彥允頷首,幾步上了台階。
“……屍體已經搬去值房了。”葉限帶著他走在乾清宮寢殿裏,“他衣襟裏的字條在這兒。”葉限把手裏的紙條給他。
陳彥允展開看了,道:“手跡倒是真的像……”又隨手收進了袖子裏。
葉限說:“張居廉一會兒該過來了,我先去值房那裏看著那些仵作,你小心些……這老東西該發難了。”
陳彥允一笑:“你做你的事就是了。”
等他從乾清宮裏出來,朱駿安才走到他身邊,臉色還是很蒼白:“陳大人,沒有問題吧。”
“皇上放心,一切都還好。”
陳彥允說話總是這樣,就算真的有什麼事,他也聽不出來。
朱駿安語氣低下去,輕輕地說:“是我勒死他的。”
他晚上說自己口渴,讓馮程山過來服侍他喝水。趁機就從袖子裏扯了根麻繩出來,勒住了馮程山的脖子。他沒有想到馮程山的力氣這麼大,他根本就控製不住。朱駿安怕馮程山掙脫了,用手肘壓住他的口鼻,好久之後馮程山終於不動彈了。他兩手力氣都沒有了,過了好久才拿了把匕首塞到馮程山手裏,裝成他刺殺自己失敗的樣子。
陳彥允本來以為,馮程山是錦衣衛殺的。來回話的人並沒有說得很清楚。
他心裏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卻隻是笑了笑:“您做得很好。”
“是嗎……”朱駿安喃喃著,“但是,我殺了他之後我又後悔了,他伺候我這麼多年……”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張居廉帶著人過來了,正沿著乾清宮的台階上來。
朱駿安小聲說:“陳大人,跟在張大人身後的可是傅大人?”
陳彥允眼睛一眯。
果然是傅池回來了,傅池作戰如神,領兵打仗往往能出奇製勝。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
“一會兒您不要主動和傅大人說話。”陳彥允道,“就說您精神不好,回去休息便是。”
朱駿安點點頭,張居廉已經上來了。
他先向朱駿安解釋字條一事:“……臣是絕不會有此反心的!一定是有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可一定要聽微臣一言,別中了小人的下懷。”說的是卑恭謙遜的話,張居廉卻連個拱手禮都沒有,站得筆直,語氣淡淡的。“臣已經派人去值房裏看了,馮秉筆謀逆固然可恨,但一切還得查清楚為好,免得誣陷忠良。”
朱駿安隻是沉默,按照陳彥允的吩咐,他一句話都沒說。
陳彥允就笑道:“皇上經了此事沒緩過來,恐怕還需要修養才是,張大人倒不如先讓皇上去偏殿裏歇息。這馮程山謀逆一事,張大人一口之言卻也不算,不如等明日早朝的時候再說。”
張居廉抬頭看了陳彥允一眼,滿是冰冷。
隨後又笑了笑:“微臣自然等得,皇上好好歇息便是。”
等晚上回到家裏之後,他立刻就找了人過來,開口便說:“……不用等了。”
幕僚卻是有些驚疑:“張大人,如今恐怕還不是時機……”
“什麼不是時機?”張居廉濃眉緊皺,手一拍桌子就是一聲巨響,“你還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若是現在不動,明日朝上我謀逆的罪名就脫不掉了!我張居廉一生正直,問心無愧,就算真是要謀逆,也不是他陳彥允能誣陷的!”
屋子裏頓時噤聲了,沒人敢再說話。
張居廉卻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葉限。
當初誣陷長興候謀逆的主意就是他出的,給蕭遊謀劃的時候,他一步步算計得相當穩當。所謂以彼之道還治彼身,葉限肯定在裏麵發揮了相當的作用。
還是傅池先反應過來,低聲道:“也好,如今京衛能調兵八千,再加上居庸關等地,三萬兵力不成問題。他們要是負隅頑抗,各地衛所咱們的兵力更多,神機營也是咱們的人。要想攻進皇城卻也是輕而易舉,咱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長興候那邊的兵力肯定還來不及反應,隻是怕……沒有個說法。”
張居廉知道被激怒相當的不妙。
他閉了閉眼平息了情緒,才繼續說:“睿王的長孫可找到了?”
有人回道:“找到了,如今正養著呢。”
“那就有說法了。”張居廉繼續說,“找欽天監的人過來,就說這幾年災禍不斷,是因為龍脈逆亂,繼位不正的緣故。我等撥亂反正,扶真龍天子上座,那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