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吃,為什麼要吃呢?
顧錦朝想到曹子衡說文大人的事,握緊了手裏的碗,突然問他:“……大人,您原先是不是見過我?”
陳三爺嗯了一聲:“你表哥成親的時候,我在紀家見過你一次。”
顧錦朝搖了搖頭:“在此之前呢?您上次問我,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小時候的事我記得不清楚……可能原先見過您,但我沒有印象了也不一定。”
陳彥允默然,隨即淡笑。
“我見過你兩次,第一次你在荷塘邊摘蓮蓬的時候,你還威脅你的丫頭,要把她賣到深山裏給別人當童養媳。不過那時候你應該沒有看到我……”
還有一次就是半年後,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她一個人坐在廡廊下,環著手臂不停地哭,周圍一個伺候她的丫頭都沒有。他那時候去和紀家大爺說在保定新修一座廟宇的事,偶然見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他也沒有過去問。
那個時候顧錦朝身上的鬥篷就濕漉漉的,和現在一樣可憐,沒人要一樣孤零零的。
他一直看著,直到顧錦朝擦了眼淚往回走,他才緩緩提步回去。
如果不是這次再見她,自己肯定也忘了救過這樣一個小姑娘了。但這個時候她的記憶就在自己腦海裏無比清晰起來,她扯著自己袖子,說要賣他去當童養媳。她穿著淡粉撒紅櫻的對襟褙子,深紅縐紗的八幅湘群,湘群有一角垂落在水裏,主人卻絲毫不予理會。
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起了惻隱之心。
顧錦朝還記得這事,自己每年夏天會去外祖母家玩,喜歡去那片荷塘摘蓮蓬,有一次還失足落水了。那個伺候自己的小丫頭也因此被罰去了廚房做事。
她起身打開槅扇,果然外麵天色還很陰沉,大雪無邊無際地覆蓋著。
他前世在娶自己之前,是認識她的。即便娶她是帶有某種目的的,但不能置否,一開始陳三爺確實對她很好,而且是不動聲色的好。如果不是存了心思,則根本不會發現。
就像她剛進接引殿的時候,門口新點了爐火。
原來他娶她,也是想對她好的。
顧錦朝閉上眼睛,覺得心裏十分難受。難怪……難怪他娶自己一月之後,就不再和她來往了。陳三爺一定是發現了自己和陳玄青的事,他這麼聰明,肯定是看出端倪了。所以才不再與自己來往,平日見了自己表情也是淡淡的,連話都不多說一句。三爺在朝堂上縱橫捭闔一生,結果卻被她所累。
她轉過頭看的時候,陳三爺還在看手中的佛經,翻過一頁書跟她說:“你再看雪也不會小的,回來好好坐著吧。”
她淡淡地道:“三爺,文大人四年前就死了。”
陳三爺這才抬起頭看她,目光柔和深邃,依舊帶著儒雅的笑容。他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看書。
顧錦朝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問他為什麼幫自己了。陳三爺這樣雲淡風輕,他一點都不驚訝,也無所謂她發不發現。她有些氣惱,低語道:“……您是故意讓我發現的!”
陳彥允不知道她在氣惱什麼,看了她一會兒,放下書卷招手讓她過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想要幫一幫你而已……但我若是隻說我想幫你,你肯定會懷疑的。便是借了別人的名義行事,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不要害怕,就當我日行一善吧。”
顧錦朝不太相信,她覺得陳三爺似乎對她有點不一樣,不然前世不會千般容忍她。如果她嫁的不是陳三爺,正常的夫家肯定一紙休書送她回娘家,不僅如此,還要以七出之罪讓她落得身敗名裂不可。
要是論起來,她前世欠陳三爺的還都換不清。他在官場說一不二,自己那時候剛到陳家,什麼都不會,幹了許多錯事,陳三爺何曾指責過她半句,都默默容忍了。
她就說:“您日行一善?我倒覺得您並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您真的信佛嗎?”
他當然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心慈手軟的人是坐不到他如今的位置的。反而他要比別人心硬無數倍才行,陳三爺沉吟片刻,告訴她:“我自然信佛……法性佛在我心裏,我信我自己,就是信佛了。”
顧錦朝無話可說。宗教不過是個幌子,與虎謀皮,陳大人若是想保全自己就隻能韜光養晦。而他心裏有個十分強大堅定的自我,不用信佛,信自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