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昭的馬車出了顧家,朝著司庾主事家所在的榆樹胡同去。積雪堆了幾寸厚,路麵又結著層冰,十分難行。等到了榆樹胡同,才發現占了小半條胡同的孫家黑漆大門緊閉,雀替上掛的兩個紅紗燈籠被北風不停地吹動。顧德昭下了馬車一看,發現門口石階也沒有掃雪。
他親自上前扣了扣麒麟獸嘴銜銅環。
過了好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裏頭探出一個腦袋,是個滿臉褶子的老叟,用謹慎而戒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顧德昭,看顧德昭穿了件絨布直裰和綢卦,才緩了聲氣問:“你找誰?”
顧德昭皺了皺眉,問他:“你們孫老爺在家嗎?”
老叟聽了就有些不耐煩地說:“不在,老爺出門了沒回來,你可別來問了!”
他立刻就要合上門,被跟著顧德昭的李管事擋了一下,跟他說:“……這位是戶部郎中顧大人,有公事要找你們孫老爺。他不是稱自己臥病嗎,你接了名帖去跟他回話,就說顧老爺來了。”遞了一張名帖給這個老叟,又隨手塞了一錠二兩銀子。
老叟收了銀子,卻把名帖退回來,語氣好了很多:“我小老兒大字不識,也看不明白。既然來人是官老爺,小老兒就多嘴說一句,咱們老爺幾日前就沒回來了,這話是假不了的。我是親眼看著他出門的,就再沒見著他回來了……咱們府裏太太姨娘的都不急,就叫關起門戶過日子就行了。”
顧德昭覺得這人莫名其妙,聽到他的身份不迎他進去,反而還緊守在門口吹北風。這也就罷了,他目不識丁,難不成府裏就沒有認字的,找人出來認個名帖怎麼了?這孫石濤稱病好幾日了,又怎麼會不在府裏。
他不在府裏,又會去哪兒了?
“你去叫府上主事的出來回話。”顧德昭跟這個老叟說。
老叟卻壓低了聲音:“我給您開門,那都是不聽吩咐。還敢叫管事過來……看官老爺就不是個普通人,還是趕緊走吧!”說完飛快地關了門,任顧德昭再三叩門也不開了。
李管事道:“老爺,這事情確實不尋常,孫主事不在也罷了,怎麼著府裏的人看著也古怪得很!好像生怕咱們進去的樣子……您覺得該怎麼辦?”
顧德昭輕吐了口氣,“咱們也沒有硬闖的道理,孫石濤說不定是去衙門了,我們去京城裏看看……”李管事應諾,正要去吩咐車夫,顧德昭卻又改變了主意,“算了,即便他不在府上,也不會在衙門裏。去大興宋陵坊的糧倉看看,他最近常去糧倉巡看……”
宋陵坊離榆樹胡同也不遠,在大興和適安交接的地界上。
馬車隨即掉頭往宋陵坊去了。
顧錦朝和父親說完了事回來,思量了一會兒,還是從多寶閣上拿了一本《東坡箋注》下來,把那張字條展平整了放進去。這東西輕易動不得。
她在書房練了一會兒字,馮氏找她過去,說是大堂姐顧錦華帶著自己的婆家的小姑子來了,就是那個要做顧憐及笄禮讚者的滄州於家三小姐,要錦朝過去見禮。
錦朝換了身褙子去了東跨院。
顧錦華秋天的時候為於家誕下了嫡長孫,現在在於家地位超然,要不是如此,於家答不答應讓三小姐過來做讚者還很難說。
顧錦華穿了件玫瑰紫二色金刻絲褙子,湖色淨麵馬麵裙,一對滿池嬌分心金簪,還嵌了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人顯得十分明豔。看到顧錦朝過來,笑著拉她坐在自己旁邊的錦杌上,說:“……算算日子,我可是一年沒見到過瀾姐兒了。”
馮氏看到自己嫡長孫女回來,滿心的高興,難得的對誰都和顏悅色。讓丫頭捧了好些茶點上來。又說:“朝姐兒現在回咱們家了,你要是想見她,多回來就是了!”
馮氏招了顧錦朝過來,拉著她笑著和旁邊一個少女介紹說:“……這是你大嫂的堂妹,比你長一些,你跟著憐姐兒喚她錦朝堂姐就是了。”又和顧錦朝說:“……你大堂姐婆家三妹妹明瑛。”
於明瑛穿一件錦緞煙霞紅提花緞夾襖,粉白色挑線裙子,人長得白皙,五官幹淨秀美。手腕上戴了一串晶瑩剔透的黃碧璽,價格不菲。她向錦朝點頭一笑,並不多說什麼親密的話。
顧錦朝就坐在了馮氏旁邊的錦杌上,喝著茶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