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先生(1 / 2)

父親生辰在即,顧瀾也終於從書房裏放出來,不必再抄《女訓》和《女誡》了。她第二日便來向紀氏請安,表情不卑不亢。錦朝在一旁看著她,這寫了小半個月的字,倒是把顧瀾的沉靜給磨出來了。

父親想了想,又在萬繡閣找了一個擅長蘇繡的師傅教授顧瀾繡藝,也算是找了事情給她做。

而父親給錦朝找的教授琴藝的程望溪先生,卻開始三天兩頭不來給錦朝授課。

他住在外院待客的廂房處,父親每日都是好吃好喝地供著,聽說前幾天,程望溪去適安縣遊玩,看上一幅古畫,和身邊父親派來服侍的小廝一說,第二天古畫就到了他桌上。

父親私底下找錦朝去問她的琴藝如何了,又說:“……畢竟是來教你的,不能虧待了人家。望溪先生是虞山派的傳人,脾氣高傲些也是應該的,你要能理解。”應該是聽說她和望溪先生相處並不好。

錦朝隻是笑笑。

不過這位望溪先生不來給錦朝授課也是有原因的,他有許多朋友。這次便有一個從杭州來的老儒生到顧家拜訪他,聽說原先祖上也中過進士,如今家道中落,他中了同進士之後又不願意混翰林度日,便終日遊山玩水無所事事。到了顧家可算是找到吃住了,程望溪大方邀他住下,二人又常一起飲酒彈琴,或者到適安和大興遊玩。一日便能花掉幾十兩銀子。

這老儒生也偶然問起程望溪在這裏教得如何,程望溪便皺了眉說:“這大小姐在適安名聲並不好,我實在是不太想教她,要不是顧郎中如此客氣,又聽說她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我才不會來!”

那老儒生就問:“既然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應該不會太差吧?”

程望溪更是不屑了:“雖說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我看悟性實在是差,我一首《普庵咒》都教了好幾遍她也不會。看來坊間傳聞說她愚笨,實在也是可信……”

兩人就坐在廡廊下說的話,不想都被旁邊的小廝聽見,自然第二天就傳到了錦朝的耳朵裏。

她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倒真是委屈了他似的!”

采芙在旁聽著也覺得過分,跟錦朝說:“不如對老爺說了,把這兩人趕出府去。白吃白喝的,還這麼詆毀您!”

錦朝笑笑說:“先不著急。”

等到程望溪下午來授課,她便站在花廳外等著他。程望溪嚇了一跳,他可是向顧錦朝強調過,要十分重視男女之妨的!一般是等錦朝在花廳裏坐下了,簾子放下來他再進去。等他走了錦朝再出來,他從沒見過這位大小姐究竟長什麼樣子。當然他也不想看,如此刻薄刁蠻的女子,相由心生,那麵貌能讓人舒服得起來嗎!

誰知這大小姐今天竟然靜靜地站在花廳外等自己。不過十五六,穿著一件水青蓮瓣紋的緞衣,牙白的月華裙,石藍色的腰帶上還係了兩個玉墜兒。人長得格外明豔嬌美,容色絕佳,好似春日海棠盛放,實在是讓人驚豔。

錦朝看了一眼這位望溪先生,笑著道:“先生久久不來,我便到外麵迎接您了。請您往花廳坐吧。”

程望溪這才回過神來,咳了一聲道:“大小姐以後還是不要在外麵等為好。”

錦朝卻道:“先生是我師長,我自當親自迎接。您若是再這麼說,豈不是沒重視我們的師徒情誼?”

程望溪被她的話一堵,嘴唇一抿便心生不快。

錦朝請他坐下了,又讓采芙把竹簾放下來,說道:“先生不如聽我一曲,這是子虛先生所創的琴譜。他老人家的造詣,我也隻是學得一二罷了。”

程望溪本來準備隨便彈一遍就走人的,老友還在等著自己去喝酒呢。

既然錦朝都這麼說了,他也隻能道:“你彈便是。”

錦朝沉穩了心神,把子虛先生原來教她的一首曲子彈了一遍。琴聲古樸空靈,又十分婉轉,意蘊悠長。饒是程望溪本不想聽,也聽得暗暗吃驚。子虛先生的琴藝果然不凡,這首琴曲寫得實在不錯……這顧錦朝能彈出其中韻味,也不算是太愚笨!

錦朝彈完一曲,讓采芙把竹簾撩起來,淡淡開口道:“先生已經聽了一遍,不知能不能把我剛才所彈的曲子再彈出來?”

程望溪皺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簾子放在中間,我連你怎麼走弦撥彈都看不見,怎麼可能彈得出來!”他心裏十分不滿,覺得顧錦朝這是在借子虛老先生羞辱自己。

錦朝哦了一聲:“既然您知道放下簾子是看不到怎麼彈的,您又怎麼一直這麼教我呢?我學不會,還要說我愚鈍,我想問問先生,既然你不愚鈍,隔著簾子聽了一遍,您彈得出來嗎?”

程望溪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發怒:“我可是你先生,你竟然敢說如此不尊重的話!”

錦朝笑了笑道:“您教了我東西,才算是我的先生。您在顧家什麼都沒教我,怎麼算是我先生呢。就算您隻是來彈曲子給我聽的,您在顧家吃喝用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兩清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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