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知道路楠去找梁曉昌攤牌分手,沈榕榕攛掇她演戲,演一個對梁曉昌毫不留戀的漂亮女人。路楠心想這倒不需要演,然後她想起了宋滄。宋滄老喜歡做戲,故意的,做作的。路楠起初不懂他的怪趣味,但現在曉得了:原來做戲這麼有趣。
她用小勺子攪動咖啡,笑著回答:“高興。”
梁曉昌像□□一樣起伏胸膛喘氣,半晌才緩和:“對不起,我那天說的話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是一時口快,不是真的想讓你傷心。我愛你的,你……”
勺子在杯壁上碰出輕響。路楠不回避,也不打算給他任何麵子,她直接而殘酷:“原來你心裏知道那句話會傷我,但你還是說了。你是這樣愛我的?”
“路楠,你真的變了好多。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認識你這麼久,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脾氣最好的女孩子,你到底怎麼了?”
“那個不是我。”路楠說,“那個很聽話,從來不忤逆你也不讓你心煩的女孩子,不是我。”
梁曉昌隻覺得她莫名其妙:“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為什麼人都要在分手的時候才計較公平?好像把往事挖出來一件件稱量,天平左右對稱,完美平衡,愛情就可以得到繼續發展的答案。若是梁曉昌想跟路楠計較公平,路楠有很多可以放在天平上比對的事情,但她完全不想討論這個。
多麼無聊。
“我不答應分手。”梁曉昌堅持。
路楠站起身,把一個紙袋子推給梁曉昌。裏麵是這三年來他們在一起的種種紀念,有照片,有珠寶禮物,還有無法退還而換算成的現金。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隻需要一個人開口。”路楠說,“再見。”
從梁曉昌身邊走過時,他抓住了路楠的手。這是他難得的主動,路楠有點兒吃驚:以她對梁曉昌的理解,梁曉昌是不會主動挽留的。在這段關係裏占優勢的是梁曉昌,他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姿態。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他問。
鄰座忽然哢嚓一響。路楠扭頭,那兩個男人正匆忙收起手機。她甩開梁曉昌的手,走到鄰桌。
咖啡廳裏所有人都看向路楠。她個子高挑,從小練舞,長手長腳地站著,模特一樣漂亮的姿勢。梁曉昌甚至顧不上掩飾自己的麵貌:他從未見過路楠這麼直接地麵對會傷害她的東西。
“給我看看?”路楠笑,“拍得好看,就原諒你。”
男人不得已打開相冊,當著路楠的麵刪除手機和雲端的照片。
推開咖啡廳的門,風迎麵吹來,路楠深深呼吸,隻覺得神清氣爽。
她還沒回答梁曉昌的問題。
怎麼回答呢?路楠邊往前走邊問自己。
她沒有喜歡上一個新的誰。是的,還沒有到“喜歡”的程度。隻是稍微被他吸引而已。他身上有莫測的危險氣息,像黑洞一樣預示著災難,但吸引力又太強太強。宋滄對她發出的邀請,她已經答應。今天的決定和宋滄有關係嗎?沒有關係嗎?路楠理不清楚。她走得輕快,心想,何必理清楚。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便是縈江江畔。這是人很少的一段,路楠走著走著,最後在江邊跑了起來。初夏的城市生機勃勃,她迎著陽光和風往前奔跑,胸中淤積的濁氣在這暢快的瞬間,全都消散了。
“啊——”她撐在欄杆上朝江麵大喊。聲音漣漪般往前去了,沒有回音。
江邊釣魚的人回頭看她,她按住亂飛的頭發:“否極泰來!滿倉收獲!”
“噢噢!”釣魚人紛紛衝她揮手道謝。
路楠很久沒有那麼快樂了。她看不認識的小鳥樹叢裏蹦跳,買了三個不同口味的甜筒一口氣吃完,還在路邊小公園裏和練舞的叔叔阿姨們跳了一會兒國標和恰恰。她畢竟是專業的,舉手投足,擰腰伸腿,博得許多讚歎。
“一切順利,我去店裏找你。”她給沈榕榕發去語音,立刻收到她無數表情包回複,都是撒花歡呼。
路楠離開縈江,穿過人行天橋。天橋上杜鵑開得很盛,一個穿著校服的短發女孩靠在欄杆上抽煙。她抖落煙灰,看灰燼落到橋下的車身上,像玩一個枯燥無聊的遊戲。
把煙蒂扔掉,女孩轉身朝路楠的方向走來。
路楠站定了。現在是學校上課的時間,穿著校服的學生不應該抽著煙出現在這裏。更何況,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是高三生。
女孩見她站定,很奇怪地瞥她。目光對上的瞬間,女孩肩膀一抖。
“梁栩。”路楠沒有戴口罩,她確定梁栩認出了自己。
梁栩忽然轉身就跑!
“梁栩!等等!”路楠立刻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