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懶青天(3 / 3)

“一日偷竊,終身是賊,老子可不想,死後沒臉去見爺娘!”

“這是什麼混賬邏輯!”韓青聽得哭笑不得,在屋子裏連連搖頭。“偷東西丟你爺娘的臉,坑蒙拐騙就不丟了?”

話雖然如此,他心裏頭,對周癩子的惡感,卻減輕了許多。

大概是覺得此人多少還有一些底限,並非徹底爛得無藥可救。

“韓巡檢,你上司判周某人還牛,周某心服口服。”見韓青遲遲沒有處理接自己狀紙,周癩子索性繼續扯開嗓子,在院子內,將自己今的目的,一股腦道出。

“但是,有幾句話,周某得跟你個明白。牛不是偷的,是周某從胡老六那買來的。侯寡婦也不是丟了牛,而是他兒子賭輸了,瞞著她,把牛押給賭坊!”

心髒突地一跳,尷尬的感覺,油然而生。

韓青楞了楞,立刻意識到某個人的中二病又犯了。

再次迅速低下頭,他用心語道:“別胡鬧,案子當時斷得沒錯!咱們隻交易本身不合法,不算冤枉他。”

“他買了賭髒,可以找胡老六索賠!胡老六自然會再去找賭坊算賬。賭坊,也會去找那侯張氏的兒子!”

“而你,身為官員,卻不宜與周癩子這種人有任何交往。除非你將來打算黑白兩道通吃!”

效果,立竿見影。

心髒又用力跳了幾下,隨即,就恢複了平靜。

隻可惜,沒等韓青命人將周癩子趕走,後者的聲音,已經再度破窗而入。

“巡檢,你放心。俺今來找你,不是找補這件事。”

“胡老六跟周某之間的賬,周某跟他另算。”

“俺是佩服你,斷案如神,才專程找你來裁斷。”“你要是不管,這倆人俺也不會送到縣裏去。讓族長直接用家法一塊兒打個半死,肯定有一個不冤枉!”

“冤枉,冤枉——”

“巡檢,的冤枉,冤枉——”

喊冤聲,交替而起,透著如假包換的委屈和恐慌。

心髒處,再度傳來一絲隱痛。不強烈,卻讓韓青無法忽視。

“得,我居然還真成包公了!不就是用了你的身體麼?有本事,你搶回去啊!”韓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搖搖頭,低聲抱怨。

疼痛加劇,讓他頭暈目眩。無可奈何,隻能快速改變主意,吩咐楊威將人帶進大堂,免得聽到喊冤聲聽得久了,自己活活因為心痛而死。

案情,簡單得如同一張白紙。

周家莊的裏正兼周氏族長周玨,昨晚上在他弟弟那喝醉了酒,獨自回家,半路上被人一悶棍敲翻,搶了裝錢的荷包。

緊跟著,周家莊的佃戶趙二子,和臨時雇用的短工許三,就在莊子裏打了起來。

莊子裏百姓被驚動,點著火把,將二人團團包圍。二人都,是對方敲悶棍搶劫,被自己發現後追上廝打。

而那裏正周玨也是糊塗,昏迷之前,跟本沒看清楚,敲悶棍者長得高矮胖瘦,是啥模樣!

這種案子,既沒出人命,也沒真正丟了錢財。即便把趙二子和許三押去縣衙,估計也見不到縣令,隨便一個書吏出麵,敷衍幾句就算了事。

可周裏正,七十多歲年紀,被人敲了悶棍,心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找到了周癩子。

作為村子裏的“能人”,那周癩子雖然名聲不怎麼樣,卻覺得自己有義務替裏正兼族長出頭,所以,他就將這事兒給攬了下來。

他自己不會斷案,可他懂得找懂行的人幫忙。

而他眼裏最懂行的人,就是韓青。

自打來到金牛寨以來,有案必破,從沒冤枉過一個好人!

“就這……”耐著性子聽完了周癩子的陳述,韓青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趙二子和許三,輕輕搖頭。

“可不是就這兒!”周癩子有求於人,連連作揖。“巡檢您別嫌煩,案子發生在俺家門口,就是打俺的臉。俺不想平白冤枉他們,也不想讓人笑話了去。所以,俺給您扛了一頭野豬來,不讓您白勞神!”

“野豬的事情,以後再!”韓青擺了下手,意興闌珊,“你先告訴我,他倆吃過早飯沒有?”

“給他倆吃了,一人倆饢。俺可沒有餓著他們!”周癩子不知道韓青為何會有此一問,楞了楞,甕聲甕氣地回答。

“昨半夜何時,周裏正被人敲的悶棍,你知道麼?”韓青又看了精神略有些萎靡的趙二子和許三兩眼,繼續低聲詢問。

“大概,大概是亥時吧!”周癩子愈發滿頭霧水,皺著眉頭,低聲回應。

“那大概是遲了下午飯三個時辰後吧,和從早飯到現在的時長差不多。”當地人一日兩餐,韓青心中算了算,快速得出結論。

“是差不多,莫非巡檢您餓了。對不起,俺不該這個時間來打擾您!”周癩子聽得愈發糊塗,眨巴著迷茫的眼睛,作揖賠罪。

“楊威,把他們倆領到外邊最遠的拴馬樁那,然後讓他倆一起朝大堂跑。誰先踏上大堂的台階,本巡檢賞他半隻風雞!”韓青沒有搭理周癩子,自管朝麾下弓手吩咐。

“是,巡檢!”楊威也猜不出,自家巡檢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但是,卻相信自家巡檢,不會無的放矢。答應一聲,立刻帶領鄉勇,將趙二和許三兩個,押了出去。

須臾,兩個嫌疑犯被押到了指定位置。隨著楊威一聲令下,同時發足狂奔,才跑到一半兒路程,就已經勝負分明。

短工許三長得人高馬大,腿腳卻遠沒有佃戶趙二靈活。明知道勝利者能吃到風雞,也被前者甩出了足足一丈遠。

“怎麼回事兒,韓巡檢這是又在玩什麼花樣?!”

“看看去,看看去,韓巡檢不愧是汴梁城裏來的,就是厲害,審案從不動用刑,有的是辦法。”

“可不是麼,簡直就是鐵齒銅牙。”

……

臨近的百姓們,發現又有熱鬧可瞧,紛紛議論著,朝巡檢所大堂門口靠攏。

還沒等他們走上台階,大堂內,已經傳來了韓青的宣判。敲悶棍者,短工許三是也。見義勇為者,為佃戶趙二!

“冤枉,冤枉——”許三大急,扯開嗓子,喊得聲嘶力竭。

“你先別忙著喊冤……”韓青用鎮尺輕拍桌案,笑著道出原委,“同樣是吃過飯後三個時辰,你怎麼跑,都跑不贏趙二!若是昨夜裏,他搶了周裏正的荷包逃走,你怎可麼可能追他得上?!”

話音落下,喊冤聲戛然而止。

周癩子一把揪住短工許三,拳打腳踢,“還嘴硬,嘴硬!巡檢乃是子門生,皇上麵前都能打擂台的,怎麼可能冤枉你?”

“裏正都七十四了,你搶他荷包,也就搶了。敲他悶棍,你就不怕敲死了他!”

收拾完了許三,他又朝韓青抱拳行禮,“巡檢,俺服,你是真的有本事!野豬給您留下,我拖這廝回去向裏正交待!”

“豬可以拿走,人必須留下。”韓青擺擺手,回應得義正辭嚴,“他敲人悶棍,搶人錢財,自有國法處置。你將他押回去處以私刑,是什麼道理?!”

罷,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思維又受到了身體前主人的影響。搖搖頭,一甩衣袖,轉身進了後堂。

待到了無人處,卻快速以手撫胸,低聲抗議:“我,你瞎折騰什麼勁兒?野豬肉不香嗎?那周裏正乃是有名的摳門兒,當時身上能帶幾個錢?咱們把許三頂格判,也判不到半年。還不如讓周癩子將他帶回去,狠狠打一頓給他長個記性。”

四下裏,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心髒跳動的聲音,有力且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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