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徵上前道,“這台樣機隻是為了測定當前能夠達到的最高功率而打造的。小型樣機也有,隻是因為飛輪轉速過慢,有些不盡如人意。”
徐梁點了點頭,仍舊看著這台龐然大物。他雖然不知道瓦特蒸汽機的效能如何,但習慣性的自信讓他相信大明的科學家和工匠肯定能比瓦特做得更好。
姑且不說瓦特隻是個修理工出身,缺乏係統的數學和物理學教育。光是資金支持方麵,瓦特就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在原曆史時空中,瓦特從一七六五年開始蒸汽機改良工作,一直到一七九零年獲得成功,期間三次尋找讚助商,這無疑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
皇帝京師大學堂的研究經費則是從內帑中直接撥付,實報實銷,從來沒有任何拖延。
其次,瓦特的團隊隻有有數幾個工程師,以及一些熱心腸的月光社科學家朋友。而王徵統領的團隊則是數百名頭腦開放的新學學生,各個都有著較為係統的數學、物理學教育背景。
他們的工作隻是設計、計算,然後由經驗豐富的工匠將他們的意圖轉化為實物。更不是連個螺絲都要自己上的瓦特能夠比擬的。
最關鍵一點,瓦特自始至終不相信蒸汽機能夠為車輛提供動力,可以說他完全忽略了蒸汽機作為動力源最重要的功能。而大明的科學團隊則是奔著車輛革命去的,可謂以有心勝無心。
如果這三個方麵仍舊不能給徐梁提供信心,那麼更直觀地說:皇帝京師大學堂製造出來的失敗品已經讓徐梁失去了持續關注的耐心。所謂失敗是成功之母,蒸汽機的母親已經足夠多了。如果詹姆斯·瓦特也製造出同樣數量的失敗品,恐怕他還得去尋找更多的讚助人。
“我想看看成品。”徐梁道。
王徵推開一步,道:“陛下請這邊來。”
眾人簇擁著徐梁和王徵,前往實驗場中被清平了的一塊場地。這塊場地四周有齊胸高的灌木作為隔離帶,裏麵有兩條平行的水泥道路,長度都在一裏上下,其中一條路上嵌著兩根鐵軌,既沒有枕木也沒有地基,顯得十分簡陋。
在路的另一端,各有一輛樣車,正是這個世界上第一輛蒸汽動力的火車和汽車。
隻從外觀上看,卻很難看出兩者的差別。
駕駛室被放在了最前麵,鍋爐被放在駕駛室之後,兩者之間是煤倉。考慮到鍋爐產生的熱量,煤倉和鍋爐隻有一個頂棚保護,處於半露天狀態。
車輛的發動機被置於鍋爐之後,看上去就像是個圓筒,整體高度還不到一丈。
唯一的區別就是輪子。
研發團隊使用了八個輪子加以承重。
汽車用的是表麵光滑的硬木輪,火車用的是有凹槽的鐵輪。
王徵從皇帝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欣喜的表情,隻好道:“陛下,現在演示麼?”
徐梁剛才的信心已經受到了影響,點了點頭:“可。”
生火,蓄壓……近乎漫長的等待之後,汽車終於動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行進速度朝前行駛。這肯定不是它第一次運行,但看得出,所有研發人員都由衷趕到驕傲和自豪。
一個實驗員原本站在汽車的始點,被鍋爐裏冒出的濃煙一熏,快步隨車前行。
他走到了駕駛室旁邊又慢了下來,因為照他剛才的步速,已經能夠將這汽車甩在身後了。
企業家和政治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盡管在某些方麵他們有著極其相似的閃光點,諸如自律自強。然而在眼光和魄力上,兩者卻相差千裏。沒有一個企業家能夠忍受十年以上的虧損,但政治家卻可以做出犧牲一代人,保全百十年的決策。
徐梁站在兩台跨時代的機器麵前,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靈魂的鬥爭。他一方麵知道自己幻想的大工業時代恐怕不會這麼早就降臨,甚至有種留下種子,交給後人的規避思想。另一方麵卻感覺到了自己的責任,有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推他,讓他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很好。”徐梁點頭讚道:“看看火車如何。”
火車用了鐵輪鐵軌,理論上應該比汽車快一些,但實際上因為質量增加,蒸汽機動力不足,速度反倒更慢。如果讓它再拖上幾節車廂,恐怕速度就會與蝸牛淪為一等了。
“陛下,這兩個……東西,就是這兩年一直在做的?”皇後小心措辭,忍不住低聲問道。
“嗯。”徐梁點了點頭。
王徵心中一顫,暗道:看來皇太子陛下對此並不滿意。
“他們還沒人走得快,更別說馬了。”皇後瞪大了眼睛,努力從這兩台機車上尋找亮點:“花費既高,又有股子怪味……陛下,您造這個花了多少銀子?”
“從立項以來,到最近的一筆五千兩銀子投入,總計投入了一百六十萬兩吧。”徐梁淡然道。
王徵聽了暗驚,心道:不知不覺竟然用了這麼多銀!
皇後聽了也大為咋舌:“這能養多少馬呀。”她說完突然後悔不已。因為她知道皇室總有些怪癖,當年熹廟老爺就是喜歡木匠活,難保這位小爺喜歡鐵匠活呢?
其他研發人員也或多或少有些低落。顯然誰都知道跑得比人還慢,這絕不能令人滿意。
“四年時間,一百六十萬兩。平攤下去每年四十萬兩,每個月三萬兩,而動員的人力更是近兩百人……”徐梁加大了音量,每說一個字。都讓研發人員的頭更加沉重。
“才花了這麼點銀子,你們就做出了如此雄闊、名垂青史的奇器!”徐梁突然一個轉折,甚至讓人分辨不清是否在反語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