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被喚做秦大人的女子也沒抬,仍舊奮筆疾書:“放下吧。”
書吏沒敢多打擾,將文件放在一個紅漆木盒裏,旋即關門退了出去。
建興二年的四月,北京已經漸漸有了暖意。穀雨之後,到處都是翠綠。陛下似乎格外喜歡綠色,非但要求各府縣廣植樹木,就連大街上也要種上行道樹,用來劃分車行道與人行道。
聚精會神工作良久的秦玉娘,覺得鼻尖微微發癢。原來是她粉嫩的鼻頭上漸漸凝聚起一滴晶瑩剔透的汗珠,搖搖欲墜。她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猛地抬頭,取了手邊的方巾,抹去鼻尖上唇和額頭上的微汗。
秦玉娘拉了兩下鈴鐺,坐在外間的書吏連忙進來,等候吩咐。
“把窗都開開吧,有些熱了。”黃睿雪說著,一邊收起桌上的公文。
書吏連忙過去推開新配了明晃晃玻璃的窗戶,搭上銷子,頓時一股新風衝進職房,沁人肺腑。
“這是……大都督府轉來的私函?”身心清涼的黃睿雪發現木盒裏躺著一封奇怪的信。
“玉娘見字如晤,為兄自從軍以來,久疏問候,愧疚至極。聽聞你如今業已高升,甚是感念。
如今為兄在軍中一切安好,不日當有遠調,惟願立功沙場,早日迎娶玉娘過們,亦無憾事矣。玉娘獨自在京,猶當保重。切切。兄王勤才拜上。”
其實像是秦玉娘和王勤才這樣的苦命鴛鴦其實還有很多,若不是徐梁登基稱帝,他們很有可能顛沛流離,或者永遠也沒有再見的機會。
王勤才寫完信,小心翼翼地放進信封裏,等著自己的勤務兵來收。如今他肩上穩穩扛著白銀質地的星徽,已經是名正兒八經的少校了。
想想自己從軍以來的日子,似乎並沒幾天,卻又像是幹了一輩子似的。
在這封信之前,王勤才已經寫了家書和遺囑,由郵卒送回山東家裏。這回調動甚急,就連軍議會上徐敬業的臉色都不好看。東虜集結了八萬大軍,將主攻方向放在了遼南,攻破了蓋州堡壘群,看樣子是要一鼓作氣打到旅順去。
新二師團因此被調動增援。
打頭陣的自然是精銳中的精銳,第二師團第一營,號稱鐵山營。
也是王勤才擔任連長的營隊,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在沙場上立下赫赫功勳,好配的上自己自幼青梅竹馬的佳人。
王勤才並不知道自己寫給秦玉娘的這封信會大費周章地送到大都督府,然後又轉到禮部,最後才找到已經升為文教清吏司主事的秦玉娘手裏。
“王勤才!”營長李虎放肆的聲音在軍帳外炸開。
王勤才當即一整軍裝,快步衝出帳篷,行了軍禮:“職部在!”
李虎從徐敬業的一個馬夫開始起步,如今已經扛上了上校軍銜,距離將軍一步之遙。然而他就是死了心不肯識字,掛著副團的軍職。
李虎看到軍容整肅的王勤才,並不覺得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這人總有些文氣,他實在是搞不懂師長一個遼東來的大漢,為什麼對這些秀才公喜歡的緊。
看看他們那文文弱弱的樣子,哪裏像自己這樣揮灑得開。
“走,喝酒。”李虎悶聲悶氣地對王勤才道。
“報告!軍令已經下發,軍中禁止飲酒。”王勤才朗聲應道。
李虎撇了撇嘴。暗道:對,我差點忘了為啥不喜歡你了……
“出去喝!”李虎不由分說,將王勤才拖住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