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種“善事”受到了桑園主的抵製——他們本身也是兼著高利貸者的身份。於是桑葉價格高漲,仍舊是一副逼著農民舉債的勢頭。
徐梁是個可以接受失敗和打臉的人麼?
當然不是!
“我本來想著,經濟問題用經濟手段解決。他們偏偏覺得我好欺負?讓浙江按察使派人下去查!有哪家桑園主不甘心隻賺葉子錢的,我就讓他什麼錢都賺不到。還得給我吐出來!”徐梁厲聲下令。
在三五個不信邪的桑園主被沒收家產,舉族發配遼東之後,民間總算反應過來了:皇帝要做好事,誰敢讓這好事變成壞事,誰家就沒好事。
也是托庇於皇帝的鐵腕手段,大明建興二年,浙江農民總算過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好年。非但沒有朝廷正稅,就是層層聚斂的鄉紳也不得不收起尖銳的爪牙,看著一大塊肥肉從爪下溜走。
宋應星在這件事上可謂是出力良多,非但教會了養蠶娘子讀取溫度計和濕度計,還要設計銅管水空調的走向。為下一季養蠶做好準備。如今在北方也有養蠶繅絲的,不過因為蠶種問題,質量和產量都不如南方。南方能夠養難度更高的四眠蠶,而且水熱條件良好,桑葉也可以一直供給。隻養春蠶實在太過浪費。
隻是南方夏天溫度偏高,疾病、病毒防不勝防,小農若是養夏蠶乃至秋蠶,很容易虧得血本無歸,所以民間隻養春蠶。
徐梁花了這麼多錢,又是改進蠶室,又是總結技術規範,當然不是為了一年一季的春蠶。他要的是在夏天、秋天等等各種環境下都能讓蠶寶寶吐絲結繭的“金山”!
溫度不夠可以用地火龍,溫度過高就隻能用銅管走冰涼的井水,借此降溫。如此一來韓陽帶來的蒸汽抽水機倒也派上了用場,產值肯定比放在礦山上抽水高許多。
劉家大娘子總算守到了蠶寶寶們“上山”吐絲,忙過了最後徹夜難眠的時段。在整個蠶寶寶發育過程中,桑葉一刻不能停,否則蠶寶寶就會餓死。外加莊子裏的“技術規範”之細致,每天都要花費大量精力在觀察、讀數、彙報上,簡直比在家中養蠶更累人。
不過效果也顯而易見,劉家大娘子往年在家催青能有六七成孵化就不錯了,而這裏的孵化數量卻是極高。整個過程中病死的蠶少之又少,好像真有神佛庇佑一般。
“這裏的手段就是想學也沒法學,先一個就找不到這麼多銅管來。”同室的養蠶娘子遺憾地抱怨,很為自己學不了這種手段而遺憾。
劉家大娘子道:“到底是皇帝家,就是手麵闊。這麼多銀子砸下來,買織好的綢緞都夠了,何必要養蠶。”
“你這卻是不懂了。”室長是個高高瘦瘦的蘇州娘子,輕咳一聲道:“皇帝是天上的神人,在乎的不是絲,是要將天上養蠶的法子傳下來。”
“傳了也用不起呀。”剛才那抱怨的少婦猶自嘟囔一聲。
“這裏貴的也就隻有紗和銅管罷了。而且銅管又不是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的,若是年年能養三季蠶,多用幾年也是值當的。”室長又道。
劉家大娘子暗道:話雖如此,但是這頭一筆錢就不好湊。
她心中這麼想著,卻顧忌室長是“打頭娘子”,管著一個班呢。雖然自己不在她手下,卻也是個“官”,便沒有再接話。
本來寢室中已經陷入了一片靜寂,突然從角落裏又冒出了個聲音:“你們說,咱們這裏不過一百來個娘子,養出來的蠶若是都收了絲,卻得有多少?”
眾人心中一算,結果卻是嚇了自己一跳。往常在家裏,女兒多的人家才養五六張布的蠶,若是一年歉收,來年的梢葉買不起,就隻能養兩三張布。現在這邊集在一起養,也不拘是誰家的,統統要看管照顧,算起來等於一人養了十張布的蠶都不止啊!
而且吃起桑葉來更加嚇人,所有葉子都是淩晨趁著夜涼摘的,送到莊子裏的時候露水都沒幹。照此看來,桑園附近的其他蠶農,恐怕是買不到多少葉子了。
大家將心比心,想想自己若不是身在莊子裏,等蠶寶寶二眠、三眠之後,沒日沒夜地要吃葉子時卻買不到桑葉,這得多苦惱?
這個莊子隻是天下獨一份,就已經展露出猙獰獸口來了。更何況其中沒有真正的技術跨代,隻是在管理水平和方式上提了一代而已。如果不是徐梁抑製了民間高利貸,附近蠶農非但沒有桑葉,而且還要欠下一大筆外債,就算是被逼死也不罕見。
“看來養蠶的難度不是很高,還是可以推廣集約化飼養的。”徐梁卻從報告的數據中大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