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五章 梁子墦(上)(1 / 2)

第八百一十五章 梁子墦(上)

李明睿心情複雜的從乾清宮出來,徐梁雖貴為皇帝,卻對於這位律法的先行者,頗為尊重一路親自步行,將他送至東安門。

不過雖然君臣二人同行,徐梁卻明顯沒有往日那麼多閑話與臣子敘談,顯然是心裏裝著很多事情。雖然陛下表現出對自己的重視、尊重,李明睿卻不敢自己找話題,他知道陛下親自送自己出來,是向臣工表示一種態度,那就是大理寺在朝堂之中地位之重。

其實,徐梁倒是沒有在這方麵有太多的念頭,隻是在宮裏坐的時間太長,渾身疲憊,想出來走走。而李明睿又是難得的忠於國事的大臣,這份尊重也是理所應當的。

李明睿心裏卻格外的感動,以今上的政務上的繁忙,在一般臣子的接見中,是鮮有花費這麼多時間的,傳將出去,自己肯定會為不少同僚羨慕。

一路風塵,騎馬趕回大理寺衙門,將馬交給看守大門的門子,疾步向內走去。

大理寺的衙門,是朝廷重新遷入京師之後,重新分配,並按照之前大理寺衙門,經過二次修建的。門前是碩大的兩麵石鼓,這表明大理寺不會離開百姓,願意接納萬民的訴訟。過了門樓,便是官衙都具有的朱色大門,隻是影牆上,畫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神獸獬豸。

下麵是藍色水麵,卻平整如鏡,取的是“灋”字本意。

進了大門先是一個院落,新種的酸棗樹下還能看到新土。這是大理寺的傳統,代表法曹刑司,因為上古聽訟於棘木之下,因此也就成了大理寺別稱“棘寺”的來曆。

這院落兩旁便是雙重的廊屋,每日早間為法學生上課的課堂,下午則是法官們討論立法條文的辯論室。

能進大理寺的法學生都是法政學院中嶄露頭角的年輕人,換言之都是陛下和李明睿的擁護者。選取他們的原因不僅僅因為記性好,能掌握、運用法典法條,更重要的是堅定站在陛下和新法一邊。

長廊盡頭是正堂,有重要的來訪者——比如陛下——整個大理寺都會在此處迎接,聆聽聖訓。平日裏若是有部寺級高官親來,李明睿也會在這裏接待他們,舉行會談。

這大堂與一般官署的正堂沒有區別,隻是在布置上頗有新意:在賓客座椅之後,放了四麵屏風。有客人時以碧紗籠罩。沒客人時掀去碧紗,卻是四塊雙麵黑板。這黑板都是官窯燒出來的黑瓷,墨黑如漆,用白筆在上麵書寫正是曆曆分明。

李明睿一路進了大堂。在黑板前立住,掃視上麵的文字,旋即搖了搖頭,取了粉筆在某些文字下麵寫了五七個字,或是一兩句話。最後找了一塊空的地方,在上麵寫下了“宗族私法與國法抵牾”、“貪官汙吏捐贓款於宗族公益”兩條,旋即扔下粉筆繼續往裏走去。

守在大堂裏的值班書吏見了,隨手抓起木槌,在身前銅磬噹地敲了一聲。很快便有法官和法學生出來找本寺正卿的留言,加以琢磨。

這是李明睿的特權。一般法官隻有特別跟書吏招呼,闡明重要性,書吏才肯敲磬,以免被人埋怨不分輕重。

正是這種通過這種方式,李明睿一言不發。卻已經將陛下給的題目傳了下去,集思廣益,隻等下次討論時有人提出方案,或是直接送到他職房裏來。

李明睿的職房在二堂的東耳房,西耳房是少卿的職房,略小一些。整個二堂就是這兩位寺卿的辦公和接待來訪者的地方。在二堂兩側的廊廂房裏,是左右寺正、丞的職房。也根據品級不同而大小有異,多的一屋六七人,少的隻有二三人。

李明睿剛在書案前坐下喘了口氣,還沒開始工作,就聽到書吏在外稟報道:“廷尉,有秋官求見。說是已經解了廷尉的題目。”

李明睿腦袋一懵,自己這才剛寫上去,真有這麼簡單難道自己和陛下都是吃幹飯的麼?一念及此,他已經心生成見,不悅問道:“是哪個狂悖之人。出此狂言。”

書吏一聽不好,連忙道:“是寺丞梁子墦。”

李明睿心情越發糟糕了。

這個梁子墦是八月份才調入大理寺的,在李明睿眼裏就是一塊惡心的髒東西,恨不得劈手將之驅逐出去。

如果說陛下有何做得不妥的地方,那麼招納這些“汙垢”就是其中最大的一項。為了招徠足夠的法律人才,陛下對民間精通《大明律》和《問刑條例》的生員、舉貢敞開大門。

看似善政,然而陛下終究是高居九重,不知道下麵的民情。

一般的生員舉子誰會去看《大明律》和《問刑條例》?這東西又不能對時文有所助益,更是耽誤功夫的雜書。隻有那種在鄉間包攬訴訟,挑唆是非,顛倒黑白的破靴黨才會去讀這些書,為的就是讓人打官司,自己從中獲利。

李明睿對這種人極其不恥,寧可慢些自己培養品行俱佳的士子充任法官。法政學院雖然學生不多,每年終究還是能培養出數十人,假以時日也足夠用了,完全不必將那些名聲極差的訟棍招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