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張家口抄到的銀子並非奸商的所有資產。因為東虜逃竄之前,已經將大量貨物出售給他們,真正帶走的是白銀、糧食、布帛等日用品。馮先奇抄到的白銀,隻是奸商為了購買夏糧的留存款,還有很大一部分古董、文玩、家私都在倉庫裏堆著。
“朕與閣臣以為,可以去江淮、湖廣一帶采購糧食、棉布,令其運至張家口囤積。商人勢必不願空車而回,正好將繳獲的贓物庫存低價賣給他們,但是隻收鈔票。”徐梁道:“為了獲得鈔票,這些商人隻能從銀行兌換,或者接受朝廷用鈔票購買糧食和棉布。”
朱慈烺的手指忍不住輕輕跳動,總算理清了鈔票流通的示意圖。
“這隻是流通的一個方麵,如果朝廷收稅隻收鈔票,則農民隻能將收獲的糧食賣給官倉,獲取鈔票。隻要官倉收糧的價格公道,又有多少農民肯低價將糧食換成銀子?”徐梁道。
朱慈烺腦中不由將陛下提出的鈔票與大明通行寶鈔做了一番對比。發現通行寶鈔隻有兩個環節,製造、發行。而這種鈔票卻形成了一個從官府到民間,繼而又從民間回到官府如此循環不息的回路。
——隻從易理上分析,鈔票周而複始,生生不息,更符合大道循環往複之理。
朱慈烺心中暗道。
六月初,遼東與雲貴的戰事仍舊處於相持階段。
相比遼東不斷增兵增餉運送大炮火藥,徐梁反倒更擔心雲南那邊。
先是,張獻忠餘孽放棄重慶進入貴州,繼而其義子張文秀(劉文秀)率部進入雲南,擴大聲勢。四川總兵官高一功掛了平西將軍印,率部下追入雲貴,克期剿滅獻賊。
雲南看似邊陲,然而其白銀產量占了全國銀產量的一半,近乎吝嗇的徐梁實在難以忍受如此寶地淪在敵手。隻是李自成舊部的戰鬥力與戰鬥意誌還是堪憂,或許還存了一份養寇自重的心思,所以雲貴戰事久拖不決。
好在雲貴地處高原,土地貧瘠,沒有足夠的糧食養活太多的人,這也保證了張獻忠不能擴軍,不至於使西南局勢潰爛。
在中央方麵,第一、二兩期共五百名河南行政學院肄業的學員按照考試成績分入舍人科,又從舍人科中挑選辦事勤勉者十數人,升為文華殿舍人。
這回挑選的文華殿舍人還有一個共性,都是平日與戶部有工作往來之人。徐梁撥出更更多的時間與他們灌輸各種經濟概念,作為即將到來的貨幣改革的生力軍。而現在作為徐梁幣製改革先鋒大將的,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主事,蔣臣。
蔣臣是安慶府桐城人氏,後世安徽這個名字就來源於安慶與徽州。在那個地方,最多的就是文學家和商人。徐梁對蔣臣的文采不感興趣,但從蔣臣所進呈的《足國三議》中還是能夠看出他對國家經濟所進行的思考。
“殿下,若要行鈔票,手藝上的確不成問題。”蔣臣已經是第二次登上傳說中的平台了。在崇禎朝,平台召對屬於皇帝的特別問對。充滿了機會和危險。比如袁崇煥就是在此處一飛衝天,受帝解袍相加,恩寵無雙;也是在此處被捕,打入詔獄。寸磔於市。
“萬曆時朱墨套印法已在江南傳開,色澤分明。如今較少有人能做四色套印,銀行隻需將能夠進行四色套印的作坊買回來,再嚴禁民間用朱墨套印之外的套印法,偽造的問題便無需擔心。”蔣臣道。
徐梁點了點頭:“油墨和棉紙我已經分別讓陝西和蘇州去試做了,應該不會耽誤太久。”
“如此更加可靠了。”蔣臣放心道。
紙幣防偽與紙幣流通是孿生兄弟。宋元時以嚴刑峻法來抑製偽幣,徐梁非但要從法理上扼殺偽幣,技術上的壟斷也是必須的事。想他前世,國家為了防止偽幣,連彩色複印機都要控製。何況這個時代還沒能做到技術上的明顯代差。
用先進的四色套引法、以棉短絨為材料製造的鈔票紙、用焦油配置出的油墨,分別來自三個省份的最高級別的保密技術,三管齊下,讓製造假幣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尤其是陝西的油墨,其原料是石油。提煉猛火油之後留下的焦油在別處不可能有。屬於朝廷控製物資,分量都是要入冊的。除了紙幣廠和朝廷控製的印刷廠能拿到油墨,民間印刷作坊不可能拿到,除非他們肯花海量的資金去研究煤焦油。
對油墨的控製會影響金屬活字印刷的推廣普及,但相對文化的進一步爆炸,紙幣顯然更為重要。徐梁有時候甚至覺得有必要將所有印刷作坊都收歸公有,就如前世的國家一樣。但考慮到江南民間的抵製。終究還是將這個計劃放在了後麵。
“最初發行紙幣,範圍一定要控製好,建立信用為第一等要務。寧可慢些,不能求快!”徐梁關照道。
蔣臣覺得皇帝對紙幣過於謹慎,劃定的流通範圍也太過狹窄,根本不能體現出紙幣的優越性。像這種利器。就應該拿到南直去大量拋灑,換回白銀……然而皇太子劃定的範圍是:軍中與犯官,以及少部分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