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燕和她的寶貝參謀長都是剛被敲打過,不敢不服,躬身謝了徐梁。仍舊不肯對盧木蘭正眼相對。
盧木蘭心中略略有氣,也存了要壓他們傲氣的心思,臉上嚴肅起來。
徐梁卻更希望看到一出前倨後恭的喜劇,忍住笑意道:“盧訓導,可有話與他們說?”
“回陛下,卑職暫時沒甚話說,等日後閱曆了營中,自然有話說。”盧木蘭抱拳道。
高燕將軍眉頭一皺。望向參謀長,見參謀長也是一臉驚駭,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這分明是女子聲音!
盧木蘭原本聲調高亢,與宮中唱戲的宦官並無二致,是以連秦良玉一時都未曾聽出來。在遼東磨礪了兩個月後,聲帶受損,聲調低了兩個八度,反倒跟太監尖銳的嗓音區別開來。成了頗有磁性的女低音。
一時間,兩人不知道是太監更讓人討厭,還是女子更讓人憂慮。
“陛下。我第一師是主力野戰師,女子來擔任訓導官,如何跟得上大隊行進。”高燕道出了自己的疑慮。
“高中將,”盧木蘭搶道,“莫非你便不是女子嗎?況且卑職來之前已經看過了我師行軍規範,自信可以押後隊行進。”
徐梁皺眉皺眉,雖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但偏偏第一師就安排兩員女將,這真的好麼?
秦良玉搖了搖身子。製造了些許聲音,提醒盧木蘭:上司在說話的時候怎能夠隨意插嘴?
這姑娘家學是好,可怎地這般不懂規矩,豈不是拿自己前程開玩笑?
盧木蘭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索性緊閉秀口,顯然還是有氣。
“訓導官是有馬騎的。”徐梁對高燕將軍道:“而且各營文職軍官與軍事官本就有體能區別,你這個理由可不成立。”
參謀長心中默默將師訓導官的待遇過了一遍,發現師訓導官有自己的帳篷,有自己的侍衛,有自己的坐騎……果然是不用跟男兵混在一起的。這種待遇可比花木蘭那時候強多了。
“但是……”高燕將軍還要辯解,卻被徐梁抬手止住了,道:“她是盧督的嫡親女侄,自幼受盧督教誨,也是為了盡盧督未盡之誌才投軍報國,你等就這般不能容人麼!”
高燕和參謀長聞言,不自覺地去看盧木蘭正臉。兩人心頭一熱,尤其是高燕,當初與徐梁鎮守居庸關的時候,聽得最多的便是盧象升的故事。雖然盧木蘭是個女子,遠不如盧公子有號召力,但秦良玉就站在這裏,誰敢說這位女公子不能成為第二個秦良玉?
“陛下教訓得是!”參謀長到底是讀書人,變臉如同翻書,當即道:“日後還請盧訓導嚴加管教,隻為我第一師能練成強軍,再複天雄軍威風。”
徐梁難得起了童心,也不插話,笑眼旁觀剛才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兩人,此刻一副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表情。而盧木蘭卻是自我保護起來,將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擋在外麵。
“一師雖然有各種毛病,但還是能打的。”徐梁對盧木蘭道:“你在這兒大可施展抱負。隻是你也該知道,訓導官不同軍事主官,驚濤拍岸不如水滴石穿,飛沙走石不如聚沙成塔,要戒急戒躁。”
“卑職謹遵令旨。”盧木蘭躬身行禮領命。
徐梁又留了秦良玉說話,讓一師這三人自去做事。高燕將軍走在前麵,曹寧退了一步,讓盧木蘭走在第二位,倒是頗有謙讓之風。
三人到了外麵,高燕將軍轉過身,道:“盧訓導,照營中慣例,新官上任是要聚餐慶祝的……”
“無妨,我能喝酒。”盧木蘭豪爽道:“隻是軍法規定戰時不可聚飲,還是得打完此役再說。”
參謀長暗道:我們也沒準備請你喝酒啊。
“盧訓導,”高燕將軍嘿嘿笑了兩聲,“是這,有個兄弟因為犯了軍法,要流放去遼東充軍,我們還要為他餞行,你看能否放在一起?”
盧木蘭雖然在遼東磨礪了兩個月,仍舊不失天真,玉手輕揮:“無妨,一起便一起罷。他是甚麼罪過要流放去遼東?”
“代人受過。”參謀長飛快說了一句,將話題引入了第一師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安排上。
盧木蘭對這“代人受過”四個字頗為敏感,若是仔細品讀,豈不是說軍法不公麼?她本想打破沙鍋問到底,但想起剛才皇帝的勸誡,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準備了解情況之後再慢慢“感化”他們。
城外又傳來戰士的歡呼聲,正是打退了滿清的又一輪進攻。盧木蘭按照工作要求,得去慰問傷兵;參謀長也要去清點戰損和殲敵數目;高燕將軍得召見下屬軍官,聽取戰鬥彙報。三人正好各行其事,分了三路,約好晚間再一同聚餐。
相比第一師在天津城內的從容不迫,已經盤算著戰鬥結束後的安排,滿清帳中卻是一團壓抑晦暗之色。
先是過年之前在京師發生了京觀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滿城驚恐。濟爾哈朗怎麼都猜不透,五千首級在十天之內就飛越了三千裏,而且還沒驚動沿路守兵。若是明軍有如此大能,為何不潛越三千戰兵呢?活人總比死人頭更容易運動吧?莫非真有鬼神之力?
憑他的智商見識自然無從看透參謀長的計策,也難以回複多爾袞派人指斥他的書信:
“……國防重地,使敵出入無礙;一辱再辱,乃至於此,尚可加乎?”
這封由多爾袞口述,文吏操刀的書信肯定經過文飾。照多爾袞的原話,其實是:“你們列兵十數萬,竟然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被人羞辱到這個程度,怎麼不去死!”
雖然同是攝政王,但濟爾哈朗終究是理虧在前,隻能捏著鼻子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