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丟了陝西之後,不肯聽顧君恩的建言,南下湖廣受阻,隻得再掉過頭來,從漢中入川。先是,李自成任命黎玉田為四川節度使,懷仁伯馬科統兵一萬從漢中入蜀。這兩人都是明朝降官,進占川北重鎮閬中之後便駐兵難前。後又傳來李自成兵敗的消息,這支人馬更是缺乏戰意。
然而張獻忠也受困於實力不足,又要鎮壓西南土家勢力,雖然在成都立國建號,但要說統合四川卻也未必。
徐梁遲遲沒有對四川下手,除了要整編更多的山地師,便於大西南作戰,同時也是因為四川局勢太過複雜,處理不好難免有失威信。
現在張獻忠派了兩個泰西傳教士來傳達投降的意圖,正是因為他也覺得難以為繼。
不到迫不得已,誰都不會願意去雲貴山地。尤其是貴州,自古就是貧瘠之地。別說明代,就是改革開放二十年後,許多山村裏都還窮得全家隻有一條褲子。雲南更是瘴癘之地,西軍多是北人,光是水土不服就能死上一片。
徐梁將消息傳給程賢,正是想讓程賢試試風向。
在實用主義眼中。現實利益遠遠大於麵子。張獻忠固然挖了朱家祖墳,但那是幾輩子的祖宗了?況且老子隻是朱家的女婿,又不是真姓朱。
徐梁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隻要能夠盡可能完整地拿下重慶、成都這兩個重鎮,為什麼不能協商解決問題?
當然,像徐梁這樣的實用主義者在大明並非主流。
當年朱慈烺在位,便早就頒詔:張獻忠罪在不赦,其他人倒是可以赦免的。
如果現在說要與西賊媾和,赦免張獻忠。政治上勢必會陷入被動。
程賢拿到消息之後,知道皇帝沒有私下許諾,總算鬆了口氣。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如果西賊歸順,拿下四川就可以徹底穩住秦嶺以南,設在湖廣的第一山地師就能從漢中展開反攻。
然而要想朝廷公開赦免張獻忠,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西賊戴罪立功,張獻忠也未必能赦免。”李邦華為難道:“鳳陽之變,實在是邁不過去的門檻。”
“如果他擒殺了李自成呢?”大眼兒試探道:“李賊玷辱國寶。可不比張獻忠罪輕。”
李邦華眉頭更是皺在一起,道:“這兩人沒一個能得赦的。”
“二人都不能得免。”有年輕的中書舍人搖頭道:“然而照陛下估算,要想徹底平定四川,當動用十萬大軍,犧牲之數恐近三成。若是張獻忠、李自成肯降,隻要五萬眾就能加以收編,犧牲不多於一成。更別說省下的民力、物力、財力。無論怎麼看,都是收降為上。”
“老先生如何看?”李邦華問向程賢。
程賢仿佛才睡醒一般。喝了口茶,方才道:“陛下問的隻是朝堂上能否有轉圜餘地。咱們拘於資質,實在想不到也無可奈何。”
三人聽了都有些輕鬆,但這幾位大明頂尖的人物,又不甘心就此放棄。
程賢又道:“不妨問問陛下,拿天下孝道來換四川一省,是否上算。想必陛下是能做出這個取舍的。”見眾人不語,程賢這才拿出了首輔的架勢,道:“《稅法草案》修訂稿還要盡快呈給陛下,再有,這東虜送來的國書。咱們也得盡快送去太原。”
四月二十九,一隊東虜使者在明軍的押送之下進了濟南城。除了所謂的“正使”是滿洲鑲白旗人,其他都是投降的漢官。這種配置足以說明多爾袞心存猜疑,不敢派出真正的心腹來冒險。
多爾袞在“國書”中再次強調了大清入關乃是為大明討賊平亂,絕無半點非分之想。如果說之前多爾袞還在“國書”中要犬吠幾句,抱怨大明不識好人心,那麼這回的“國書”中已經是充滿了哀憐,再沒半點張狂之色。
“九酋書信中,無非就是開運河換百姓。”李邦華道:“可呈禦覽?”
李邦華牢牢抱著忠君的原則,雖然知道皇帝主事,但還是認為應該由皇帝拿主意。尤其是《稅法》問題上,他與皇帝有著明顯的分歧.
其他三位閣老直接忽視了進呈禦覽的話題,大眼兒卻說道:“運河一開,百姓未必得救,東虜卻肯定是得救了。”
“現在東虜騎虎難下,就算退回關外,也是元氣大傷,士氣難振。”程賢道:“說不定還會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