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楊氏教養他多年,他出人頭地之後,並沒有好好地孝順於她,而是讓她在鄉下吃了十幾年的苦,現在剛把她接到京城,沒享幾天的福,自己就想致仕。
“母親,孩兒致仕之後,您可以繼續留在京城,這宅子是沈家祖居之所,您可放心居住,隻是衣食供奉方麵怕是及不上現在豐厚,是孩兒不孝,沒能讓你老人家多享上幾年的清福。”
楊氏問道:“你想回鄉下?”
“也不是,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困在京城,很想出去走走,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孩兒讀過的書何止萬卷,隻是這路,怕是連百裏也沒走到,等致仕之後,孩兒想和念兒他們出去遊覽山河,走走歇歇,什麼時候走得倦了累了,便尋一處山明水秀之所,埋骨於斯也不錯。”
他想法豁達,倒是和沈念兒不謀而合,並沒有什麼落葉歸根的頑固之想。
楊氏道:“我在鄉下住了幾十年,還是覺得那裏的生活雖簡單卻質樸,進了京城反而不適應,你要是嫌我這老婆子拖累你們,倒也想跟你們一起出去遊曆山水。”
沈瀚文高興得一拍大腿:“母親願與孩兒同行,自是上上大佳,相信念兒聽到這個消息,也一定很是歡喜。”
楊氏抿起唇角笑道:“念丫頭進宮住了這麼久,也不回來,怕是把咱們都忘了,你倒自個兒想得挺美。”
她還真挺想念那個刁鑽古怪的小丫頭,雖然不是親孫女,倒真招人疼,這段時間要不是宮淩來陪她,她都要悶死了。
但宮淩那小崽子每天都會提念姐姐念姐姐的,念叨得她耳朵都起繭子了。
她是過來人,看的明明白白的。
別看宮淩才十二三歲,別人都當他是個孩子,可她卻知道,這孩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或許是小小年紀就經曆磨難,所以才成熟得特別早。
看破不說破,這是她自己的秘密,時常拿出來品味的,這樣以後的日子才會過得不那麼枯燥乏味。
母子二人的這番談話,並沒有避著人,很快就傳到了尹氏的耳朵裏。
她大吃一驚。
“什麼!老爺他要致仕!”尹氏眉頭扭成了一把鎖,怒氣上衝,“這怎麼可以!皇上才升了他的官,屁股都沒坐熱乎就想致仕,老爺他是瘋了吧?”
如此的口無遮攔,實在是尹氏對自家夫君的不滿達到了頂點。
慌得吳嬤嬤忙過去掩好門窗,提醒道:“隔牆有耳。”
尹氏用力一拍桌子:“我怕誰!他都要致仕了,還會把我怎樣不成!”
她的臉因為生氣都扭曲了,本來保養得宜,近來心情煩躁就連眼角的皺紋都比平時深了許多,看上去有些老,還有些喪。
吳嬤嬤也不敢提。
她知道自家小姐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
沈瀚文升了三品,按理說她也會得到皇上的浩封,京城裏像她這樣的最少也是三品夫人,可她卻啥也沒用,聖旨裏提都沒提她的名字。
沒得到浩封不說,夫君還要致仕。
致仕後回鄉下當個農夫,她就得跟著一起回鄉下,當個灰溜溜的農婦。
試想,好不容易享了幾十年富貴榮華的小姐怎麼可能甘心!
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回鄉下?更不可能,回去讓旁人笑話麼!
吳嬤嬤猜尹氏的心思一猜一個準。
尹氏是死也不肯回鄉下種田的,在她看來,那不叫歸隱,而是恥辱!
她更無法理解的是,沈瀚文這腦子裏想的是什麼,夫妻這麼多年,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
放著好好的三品大員不做,偏要致仕回鄉下種田。
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最後卻淪落成為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他瘋了,她也不會跟著一起發瘋。
她恨恨不已地握著拳:“他想種田,隨他,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京城的!”
讓她放棄這潑天的富貴和享了幾十年的榮華,比登天還要難。
隻是沈瀚文一旦致仕,她也就沒了身份地位,沈宅她可以繼續住,可那些貴婦們邀她赴宴的帖子卻是再不會有了。
她會很快就被朝廷的貴婦們遺忘。
這和普通人又有何區別!
吳嬤嬤也不想離開京城,她有比尹氏真想留下來的理由。
“小姐別灰心,想留在京城,咱們也不是全要靠著老爺,不還有若雲小姐麼?”
聽到尹若雲的名字,尹氏眼睛一亮。
是了,她還有若雲。
幸虧她早早就為若雲打算好了,並鋪好了路,隻要若雲爭氣些,按照她鋪好的路和設計的法子往前走,遲早靜安侯世子妃的位置會落在她的頭上。
到時候她就是世子妃的丈母娘,就算沒了沈瀚文這棵大樹,她照樣可以躲在靜安侯的大樹下麵乘涼。
靜安侯的樹蔭可比沈瀚文的濃密遮陽多了。
就是不知道若雲有沒有成功。
尹氏想起尹若雲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消息了,問道:“雲兒那邊什麼情況,進展可順利?煙柳怎麼這麼久也不給咱們點消息,平白叫咱們記掛著。這樣吧,你明天就去趟靜安侯府,帶著禮物說是我送給若雲的,看看她怎麼樣了。”
吳嬤嬤正中下懷,忙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