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隻好再把車禍的那一套說辭拿出來。老人信了,堅持不許兩人逗留,帶著他們往回走。
“你居然不記得了,以前和羽仔關係很好的啊。”老人說,“也隻有你和他能說得上話。”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裏,老人口中說出來的往事完全顛覆了方易之前對詹羽的印象。
十幾年前,張宏誌還是個半大孩子,方易自然更加小。隔壁村的詹羽已經名聲在外:不說話,脾氣古怪,最大的特點是死不了。大人小孩提起他都是一臉畏懼和好奇。詹羽就僅僅是死不了而已,完全沒有任何傷害別人的能力,人們在他身上嚐試過很多方式,試圖令他呼吸停止,但沒有一次奏效。“羽仔能不能死”成了他們熱衷討論和實踐的一個遊戲。
那一年春天,方易跟著張宏誌和幾個同村的孩子上山摘果子。他們在山路上遇到了詹羽。
詹羽也是出來摘果子的。這座山上野花野果很多,充饑或作零嘴都很合適。
張宏誌早就聽大人們說過詹羽的事情。水淹、火燒、折斷手腳,都無法讓他死去。十幾歲的孩子起了惡念,他們將詹羽團團圍住。
抱著一捧果子從坡上滑下來的方易隻看到表哥和他的朋友們圍成一圈,對圈中的那個人拳打腳踢。有孩子從旁邊抄起了成人拳頭大小的石塊。
方易害怕地大叫,手裏的果子掉了一地。
張宏誌等人把詹羽打了一頓之後從山上推了下去。死了嗎。死了吧。他們大聲議論,有幾個一直不太敢動手的孩子指著山下那一大灘血發出尖叫,轉頭就跑。恐懼的情緒終於抬頭,張宏誌和其他的孩子也慌忙跑了,隻剩方易一個站在崖邊,呆呆看著山下緩慢蠕動的詹羽。
“他很疼!表哥!”方易回頭大喊。張宏誌頭也沒回,一溜煙地逃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誰都不知道,方易一直不說。隻是那天晚上方易回來的時候,他身上那件新的外套不見了。張媽幫他洗澡的時候發現他指甲縫裏都是幹了的血,嚇得不行。
幾天之後,張媽偶然在後山看到方易和詹羽並排坐著說話。詹羽身上穿著方易不見了的外套,藍色的衣服上還能看到洗不幹淨的血痕。兩個孩子坐在石頭上又說又笑,吃的都是方易從家裏偷偷拿出來的零食。
“你常常偷表哥的零食拿給羽仔吃,被你表哥打過好多次哦。”張媽扁扁嘴,“你們還幫我拔花生,不過拔多少就吃多少,一地都是花生殼。”
方易默默地在張媽身邊走。他需要時間消化這個事實。
張媽和奶奶是姊妹,但對方易並不親。看方易一臉驚訝,老人猶豫一會,又說了幾句。
“你不記得也好,羽仔人太怪。”張媽說,“他性格不行,不懂人情。你對他好,他對你不會好。他這樣的人沒有心的,你記得讀初中的時候跟他吵架的事情嗎?唉喲,當時他的表情,嘖嘖,一點都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像是想吃人。”
方易訥訥道:“我都不記得了。”
這時葉寒在身後插了一句:“張媽,你不怕詹羽?”
老人笑笑:“怕什麼?怪胎嘛,我們家也有。”
方易心頭一跳,正想再問,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片混亂聲音,似是有人在吵架。
三個人已經快走回方家,昨日才剛剛見過的幾個熟悉臉孔在前方的路口大吵。張宏誌的未婚妻站在一邊大哭。
張宏誌捂著腦袋,蹲在地上發抖。
方易停了腳步,拉著葉寒的袖子:“惡靈,在前麵。”
“看到了。”葉寒說。
張宏誌臉上被罐子砸過的地方一片烏黑,有東西從發黑的地方鑽出來,一圈圈纏著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