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陰寒,凍得江聘唇色都白了。
他本是想就近找個岸就上去的,奈何這湖的形狀是忒奇怪,不僅奇怪,還奇大。
他靠著直覺遊了好半天才摸到了踏踏實實的地麵,還沒來得及上去,就聽著上麵傳來的兩個姑娘聊天打趣兒的聲音。
都是不大的年紀,笑起來都像黃鸝鳥一樣的好聽。而被喚作姑娘的那個,尤其出彩。嗓子如珠翠落入玉盤般的清脆婉轉,卻又慢聲細語,輕柔的好似鳥兒翅膀下的絨羽。
她話不多,更多時候是在耐心地聽。但就是那偶爾的一句,也撩得江聘心癢癢,口幹幹。
莫不是被凍出了心疾了?
江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撲通撲通,跳得比書院要考試時都熱烈。
小亭裏的兩個姑娘已經站起了身,邁了步子準備要走。
“姑娘,不早了,該回去了。”粟米伸手給鶴葶藶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笑著打趣她,“若是姨娘還是不高興,要罰您。奴婢差使阿柴去給您送飯,餓不著的,您且安心。”
“胡鬧。就你話多,還沒什麼好聽的。”鶴葶藶推搡她,隨手把發間的那朵茶花取下來捧在手心,“這個玩意可不敢戴到姨娘麵前去,她非得罵慘了我。”
要走?
江聘從水底咕嘟嘟地冒著泡抬起頭,忽的有點心急。
他頭頂上是一方剛長出了點小花苞的新荷,從上方看下去,正好遮住他的臉,卻也擋住了他的視線。江聘小心地把荷葉往旁邊移了些,露出被湖水浸得漆黑的眸子來,順著聲音往上瞧。
穿著淡粉色裙子的姑娘捧著茶花跟旁邊的丫鬟嬌笑,也正巧望過來。
柳葉一樣的彎眉下有雙漂亮的杏仁眼,又大又圓。水潤潤,羞答答。
四目相對。那一瞬,江聘覺得,連魚兒在身子周圍亂撲騰帶來的水聲都消失了。
天地間靜得可怕。
啪嗒一聲,鶴葶藶手裏的茶花落進了湖裏。她焦急地攥住粟米的手,慌亂地往後退,“粟米湖裏有人。”
嫣紅的茶花砸在水麵上,激起的水花濺在江聘的臉上。他的長睫上沾了一大顆,晃悠悠地懸在眼前。眼前的世界忽的模糊了,他看不清亭上姑娘的臉色。
花瓣散落了些,浮在他的臉側。紅豔豔的,更顯得他的皮膚白的剔透。
江聘晃了兩下腦袋,把惱人的水珠甩掉。眼前姑娘的臉龐變得清晰,比他想象中還要漂亮的小臉,上麵明晃晃的是震驚,恐慌還有不悅。
真好看的姑娘啊。
能在學堂上用一張嘴頂回三位先生斥責的江聘詞窮了,他張張嘴,又合上。說不出話。
姑娘會不會以為我是個故意偷摸摸進來的登徒子?她要是不喜我該怎麼辦?我該說點什麼讓她對我另眼相看一些?
他腦海裏飄出了一串的問題,卻忘了那件最重要的事。現在這是別人的府邸,無論他是被狗追了還是被狼攆了,這樣大剌剌地泡在人家的湖水裏,都是不對的。是會被當做偷兒逮起來送進府衙裏去的。
何況,他還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府裏的姑娘瞧。
“你你個臭流氓!”粟米順著鶴葶藶的指尖瞧過來,正看見江聘頂著荷葉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也是一緊,趕忙護住鶴葶藶退到小亭的另一側,開口罵他。
剛長出來沒多久的荷花骨朵瘦長的一條,粉白.粉白的,懸吊在江聘的額前。本該是挺漂亮的早荷之景,落入了亭上的主仆二人眼中,卻不是了那麼回事。
荷花看起來有多純潔無瑕,出泥不染,江聘瞧起來就有多猥瑣肮髒,不似好人。
盡管他長得也是個細皮嫩肉的少年模樣,高鼻大眼,劍眉筆挺,英氣逼人。
“我我不是故意地進了你家府邸的。我是不小心掉下了牆頭,因為”因為被一群瘋狗給追了?不行,姑娘還看著呢,這話江聘是打死也說不出口。
書到用時方恨少。怎麼把這件算不上多光彩的事用好聽的話兒給說出來,說得讓人家聽得懂,能諒解,可真是件大難事。
不過他也沒機會再細細琢磨詞兒了,因為那頭的粟米已經亂了陣腳。她把鶴葶藶護在身後,左瞧瞧右看看,直接抓著石桌上擺著的小缽盂衝著湖麵就砸了下來。
這也不怪她。她在侯府裏待了這麼些年,見過的男子數都數的過來,哪曾想過好好賞個景的功夫,這湖裏忽的就冒出了個小流氓?她家姑娘還在她身後站著,不厲害點露出點爪子,讓人家給欺負了怎麼辦?
小缽盂是裝魚食用的,為的就是讓來亭子裏的姑娘夫人能喂喂魚解悶。早上丫鬟新裝的魚食,這會兒還有著多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