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三月份,天還不算熱。尤其早上時剛下過小雨,涼氣就更重。指頭露在外麵一刻鍾,便會被小北風吹得冰冰涼。
雲天侯府裏,從侯夫人的清梅院到傅姨娘的故園,那是段不算短的路。
鶴葶藶裹著小披肩,牽著丫鬟的手慢慢地走。淡粉色的裙擺隨著腳步在地麵上方打著小小的旋,露出繡著纏枝蓮花的白色繡鞋。
一打眼就知道是頂好的繡工,頂好的料子。
路邊的草葉子上還沾著露水,寒氣雖重,吸一口氣也是舒心的清爽。草地裏零零星星有幾朵或白或紅的小野花,一眼看過去,算是漂亮的景色。
“姑娘,奴婢在屋外頭聽見孫先生誇您了是不是?”丫鬟咬著嘴唇看著身側不急不緩,蓮步輕移的姑娘,眼睛裏水靈黑亮,“先生誇您琴彈得好,和大姑娘一比,就更顯得天外之音一樣的好聽。”
“哪有那麼玄乎。”鶴葶藶怕冷地把手縮進袖子裏,看著她低笑了聲,箏聲一樣的嗓音,婉轉動聽。“我彈得沒算多好,不過對比之下,還真顯得像那麼回事罷了。”
“那還是比大姑娘好咯?”丫鬟拽著她的袖子,小幅度地晃晃,一臉擋不住的高興勁。
“粟米,你怎麼總愛拿我跟她比?”鶴葶藶瞥她一眼,故作責備地說了她一句,轉而拉著她的手也塞進袖子裏。
天氣冷,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會更暖。
“是她總愛跟您比。”粟米抿抿嘴,小聲地哼了一句,“得,您不愛聽我說,我回去跟姨娘去說,姨娘愛聽。”
鶴葶藶沒責備她的小逾矩,隻是笑笑,側頭去看路邊的風景。
雲天侯是個正正經經的讀書人,詩情畫意的性子,對園林有著特殊的講究。府裏的每一棵花草都是他親自所定,合在一起有股子說不出的韻味,每個季節都有一番獨特的景色。賞眼賞心。
“您那麼喜歡姨娘種的那兩盆山茶花,奴婢把今天先生的誇獎跟姨娘一說,說不定姨娘高興了就能給您一朵。簪在發間,多好看。”
粟米還在那絮絮叨叨地念著,“不過姨娘不給也沒關係,您可以晚上去找侯爺討。侯爺寶貝您,肯定言聽計從。”
“粟米。”鶴葶藶受不了她無盡無休的碎碎念,板著臉著去掐她的耳朵,“我為何非要那山茶花當頭花?我何時說過?”
“喏奴婢就是覺得您配那花肯定好看嘛,畢竟您長得這麼好看。”粟米訥訥地張張嘴,“您不願意聽,那奴婢就不說了。”
耳朵邊終於沒了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叫,鶴葶藶故意長長地鬆了口氣給她聽。看了眼粟米委屈巴巴的表情,暗笑一聲繼續慢悠悠地走。
今個孫先生高興,放課早,離午飯的時間還遠著,不急。
孫先生是教琴的女先生,嚴厲不喜笑,琴技卻是整個上京都數得上的好師傅。年輕時給當今聖上做過樂師,到了年紀出了宮更是各個達官顯貴爭搶著要請回府的香餑餑。
侯夫人重金聘了她來給鶴望蘭教琴,到了上課前卻被雲天候三言兩語給自己討了杯羹。而到了現在,孫先生更是明顯的偏愛自己,對鶴望蘭則是諸多微詞。
想起放課前孫先生對著侯夫人說了一通鶴望蘭習琴不認真時她難看的臉色,鶴葶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其實本來定的教習院子是離了清梅院挺遠的倚春樓,那是個侯府樂坊一樣的閣樓,裏麵各種樂器都有。氣氛更好,也更方便。
但臨了臨了,侯夫人還是拍板把琴搬了幾架回了清梅院,把她的本院做了琴室。究其原因,簡單又有點好笑。就因為清梅院離鶴葶藶所在的故園更遠些,想讓她多走幾步路罷了。
“姑娘,笑什麼呢?”粟米又來了念叨的興致,眨巴著眼睛看她。嫣紅的上下嘴皮子磨呀磨,隨時有一嘟嚕的話要泄出來的樣子。
“我笑今年春.色好,姹紫嫣紅,美不勝收。今個趕巧,去湖邊轉轉。”鶴葶藶趕緊掐住她的話頭,“用心賞景,別言語。”
侯府是老侯爺在世時,聖上欽賜的宅院。老侯爺當年功勳赫赫,是整個大尚都仰慕欽羨的賢士功臣。皇恩浩蕩,賞賜的宅子也是上京數一數二的奢華寬敞。
亭台樓閣,花圃水榭,廊道迂回,比宮中的花園也遜色不到三分。
可惜的是,雲天候是個老實的性子,沒有父親的勇智謀略。老侯爺逝世後,侯府就再沒了以往的繁盛。
不過也還好,正是因為雲天候的本分不招風,這才使聖上對侯府沒了過多的忌憚。到了現在仍然是愛之惜之,榮寵有加。
從清梅院出來,沿著青石板路走下去,再拐個彎就能看見府裏那泊最大的池塘。一彎弦月似的形狀,水麵碧綠如同翡翠。有縷風吹過來,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