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心中又是“怦”的一聲。
他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地道中使的是《幽冥錄》上的功夫,這一點,與他交手的那個“師兄”最是清楚──不見他都喊出“碧陰掌”了麼?
陰散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這件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李珣臉上強裝平靜的模樣,腦子裏卻是風車般連轉,想用一個謊言,將《幽冥錄》的事情遮掩過去。
然而時間緊迫,尤其在陰散人的目光下,想分心旁顧,也是個極艱難的任務。他暗中咬牙,隻能憑著一個隱隱的脈絡說話:“弟子聞得警訊,便趕了過去……”
他從頭說起,但把與那個不知名散修交戰時,用到幽明陰火的事情瞞下,隻說他是被自己偷襲而死。
這還隻是個小謊而已,在說到與天行健宗的那個“師兄”交戰的關鍵環節上,他已明白,不把膽量放大些,眼前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心一橫,他終於撒了個彌天大謊:“說來慚愧,弟子當時並沒有和天行健宗的人交手,與天行健宗交手的那人,弟子也沒有搞清是誰……”
陰散人冷冷地看他:“如此你又怎知那幾人是天行健宗的?”
“傷了弟子的,是浩然氣啊!”
陰散人“哈”的一笑,眼中寒芒一閃:“你剛剛又說沒和天行健宗的人交手!”
李珣睜大眼睛,罕有地亢聲道:“弟子確實未和他們交手!”
他忽地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連忙又改得低了些:“弟子也正納悶,本來附在那小廳的頂部,準備偷襲,可是突然就蹦出個人來,向那個‘師兄’發掌。
“弟子想趁亂出去,便搶到那人身後,可是才進了甬道,就聽到後麵兩人對了一掌,那個師兄還叫了一聲‘碧陰掌’,緊接著,便有一道掌力襲來,弟子倉促間擋了一下,但力道太大,弟子不敵,便受了傷!”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臉的茫然之色:“可是,弟子偏就想不明白,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明明擋在我身後,將那掌力攔了下來,弟子為什麼還會被傷到了?”
陰散人看著他,其目光與尖刀無異,似能直透李珣心底。李珣隻是做出茫然之色,還有些自然的懼意交雜在一起,這已是他能表演的極限了。
不一會,陰散人微笑起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附魂引吧?”
陰散人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反過來給李珣解釋道:“幽魂噬影宗的‘附魂引’,才有這般功效。你體內也有殘餘的幽明陰火,想必是那人的修為不高,因此還不能將掌力完全轉移到你身上,現在能活下來,也算你走運吧!”
是啊,真走運!這世上,除了幽魂噬影宗的人以外,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了解《幽冥錄》上的功夫?此時學以致用,效果還算不差。
他臉上自然是要露出恍然的神情,可心中卻被陰散人無意間說的話嚇得不輕!原來陰散人已經察覺他體內的幽明陰火!想必是重傷之下,寄魂轉生法訣未竟全功的緣故!
顯然陰散人對他起了疑心,所以才出言詢問,幸好他臨時起意,撒了這麼一個謊,否則,他此時恐怕已經被“蓮花八密”
招呼了!
再抹了一把冷汗,心中當然是緊張得很。不過,他一定要為自己在陰散人麵前撒下的成功謊言而喝采!天知道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緊張和興奮的情緒交融在一起,這種心情可不容易壓製下來。為了轉移這種躁動,他便問起天行健宗五人的情況。
陰散人說那五個都是有宗門的,而且又沒有做賊,她不願惹麻煩,便隻當作不知,放了出去。
“放了?”
李珣這下是真的愕然,這可不是陰散人的風格,難道是她怕了天行健宗?
他看向陰散人,卻見她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臉上,那一瞬間,當真有洞徹人心的穿透力。然後,她站起身來,臉上顯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容。
陰散人終究還是沒說她放人的真正理由,李珣也不敢多問。他低下頭,卻恰見陰散人拂塵輕擺,細細的絲線從他眼前劃過,竟帶著一絲金屬的反光。
李珣心中當即一凜。
他從未像此刻這麼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位大部分時間都雍容和煦的美麗女冠,是這天地間幾位最強大的存在之一。
可以這麼說,在這廣大的世間,她,無所畏懼!
李珣的頭更低了,也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陰散人其實是有幾分正麵看法的。
比如……羨慕。
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像陰散人這樣,用一種純粹俯視的目光,麵對這寰宇天地呢?
李珣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的轉念間,讓陰散人放過那幾個小輩,也是有可能的。
她是一代魔頭,但她也是一代宗師,即使心機深沉,精通算計,有時又任性而為,辦了許多令人發指的事,但她心中總還是有一分自傲。
這種傲氣不允許她對這些小輩無緣無故下手!
當然,這個理由她是不會對李珣講的。
除了想通這件事,李珣當然也想到,若是這五人被殺了,天行健宗絕不會善罷罷休的,萬一惹得他們直接殺來,陰散人大可一走了之,但他李珣卻是沒有那份本事!
這麼想來,倒是放得好!
他剛轉過身來,卻看到陰散人轉過臉去,看床榻上昏睡中的秦妃。不用她做出什麼表情,李珣的臉便紅了。
當然,陰散人不會因為這件事訓斥他,她隻是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秦妃赤裸的身體。
陰散人道:“我倒沒有想過,你對這種法門也感興趣!嗯,但這手法太霸道了,這樣下去,我想她是撐不過十次的!”
陰散人收回拂塵,微微而笑,眸光輕瞥了李珣一眼:“也不見你憐香惜玉……哪日,我們來切磋一下如何?”
這輕飄飄的話裏,也不知有幾分認真,幾分捉弄。但仍成功的將李珣本來紅潤的臉上,抹成了一片煞白。然後,他苦笑了起來:“師叔饒命!”
話一出口,他心中又是一動,他和陰散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絕不敢說這些略帶詼諧和諷刺味道的話,可現在,他竟沒有一絲遲疑地脫口而出!
更重要的是……
他偷瞥了一眼過去,隻見那位美色毫不遜於床上赤祼美人兒的絕代魔頭,臉上沒有絲毫慍色,隻是伸出手去,順著秦妃那順滑的腿部曲線緩緩滑下,屋內響起連聲嬌吟。
她已不再向這邊看了。
李珣猛然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裏也不知倒了什麼東西,味道酸酸澀澀,難耐得很!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忘了是誰告訴他的,但在這時候,那粗俗不堪的句子卻是如此的貼切!
“爺們怎麼搞交情的?就是他媽的同穿一條褲子,同上一個女人。”
陰散人雖然不是爺們,但她的骨子裏,卻有那種東西!
李珣腦子裏嗡嗡作響,臉上卻沉靜得沒有半點變化,他不再說話,隻是向陰散人行了一禮,便轉身出了房門。
此時杏兒正侍在外間,見他出來,正要下跪行禮,屋裏的秦妃卻忽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叫,那叫聲裏帶著哭腔。
杏兒睜大了眼睛,然後看向李珣的眼神,便完全不同了。
李珣抿起嘴唇,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眨眼間就出了“蘭麝院”,裏麵那忽高忽低,又柔柔細細的聲響越來越遠,卻越來越清晰;李珣的眼睛,便在這聲響中,漸漸的,再一次變成了血紅色。
“什麼東西,這算什麼東西!這他媽的全是什麼東西!”
尖銳的呼叫聲在他腦子裏來回撞擊,李珣的腳步也越走越快。
他真的不是在憐惜秦妃,他隻是覺得屈辱,覺得惡心!這樣的感覺從他的心髒迸發,注入血液裏,像一滴滴漆黑的毒液,讓他的血液整個沸騰起來!
然後,他狠狠一回手,猛轟在自己臉上。
“砰!”
鼻血流下,衝上腦際的熱血總算得到了發泄的途徑,他眼眸裏異樣的色素,也開始緩緩沉澱。
良久,他低低一笑:“這又有什麼,本來就是她的……她也是女人!”
這嘶啞的聲音在夜色裏低回,像一隻黑色的蝙蝠,“撲啦啦”拍著翅膀,在繞著陰森詭秘的圓圈。
黑暗中,一絲寒風簌簌地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