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便有一聲細細微微的應聲響了起來:“國師不過來了一次,但卻能記得,妾身備感榮幸。”
這聲音柔細低回,隻聽著,便能在腦子裏勾畫出一個柔弱溫馴的佳人形象,隻是這語氣平和恬淡,柔中有剛,可不像是位纖纖弱質之女所能說出口的!
李珣心中好奇,便循聲望去,一望之下,他也如那不懂事的小宮女一般,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從燈火陰影下走出來的絕代佳人──誰說人間界沒有美女佳人?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便是一位絕不遜於任何通玄界美女的仙姝玉人。
光看這美人走來,就彷佛是見到了江南春秋的一蓑煙雨,帶著草木花香,霧一般撲在臉上,清新之氣令人心境為之一開。
感覺中,她和山上的明璣仙師是兩種美的極端──明璣犀利明朗,便如青玉劍上揮灑的劍芒,美麗而危險,透著股令人精神一振的清涼。
而這一位,從頭到腳,都是柔柔的。
那眉眼輪廓,柔和輕婉至不可思議的地步,在燭光下,偶而流泄出的一點波光,更是有著春水般的溫情。縱使她身姿纖長,又骨肉勻稱,但這麼一眼看去,卻也覺得她柔弱婉媚,堪護堪憐,恨不能擁入懷中恣意溫存一番。
“人間也有這般美人?”
李珣幾乎忍不住要擊掌讚歎一聲,可是,他怎麼覺得,這位輕柔溫馴的美人,看向陰散人的目光,卻是這般不善?
當然,即使並非善意的目光,若由這美人使來,也沒有多少殺傷力。至少陰散人是不怎麼在乎的,她的眼神在秦妃臉上一掃而過,談不上生氣,卻比秦妃的目光要淩厲百倍。
隻聽她淡然道:“這麼晚了,娘娘為何還不安歇?”
她這話便有些明知故問了,隻看秦妃的穿著,便應知道原因在哪了吧!
或許是夜深寒重的緣故,秦妃身上披著一件貂裘披風,素潔華美,也極襯她的身姿。
而披風之下卻單薄得很,隻有一件桃紅色的紗衣長裙而已,顯然是已經就寢,隻是聽到外麵的動靜,才又起身察看。
李珣雖不好美色,此時也忍不住向披風裏多看了兩眼──這種機會,畢竟不多!
應該是感覺到李珣的眼神,秦妃有些不安地將披風拉緊了些,燭光之下,也不知她的臉上究竟紅了沒有。但她的語音,仍然十分鎮定:“國師既然能深夜巡守宮廷,妾身便也能晚睡些。國師夜間到此,可是要吃茶麼?”
這一次,李珣聽得更明白了,這秦妃幾乎是與陰散人對立著說話的!即便這女子不可能知道陰散人的真實身分,但是,隻憑她敢正麵頂撞皇帝眼中大紅人的勇氣,便讓李珣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陰散人對她的態度,好得足以讓李珣感到嫉妒,便是已到了這個地步,卻仍沒有半點兒慍色,反而又是一笑:“夜深了,不好再打擾,這次就算了吧,日後有閑,必會前來討杯茶喝。”
這樣禮數周全的回答,聽得李珣的下巴都要掉下來,陰散人什麼時候對人這麼客氣過?難道是這個秦妃有什麼特別之處?
帶著這個疑問,他和陰散人走出了蘭麝院。和在內庫時一樣,所有的宮廷侍衛見了陰散人,均沒有表示出任何驚訝的神情,彷佛這位女國師在禁宮內閑逛,是最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一樣。
想來這也是陰散人神通的一部分吧!李珣倒是見怪不怪了,反倒是對身後漸漸遠去的蘭麝院,或者說,是對蘭麝院裏那位美人會更感興趣一些。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在這時,陰散人在前麵開口:“怎麼,有興趣嗎?”
李珣猛搖頭,可在搖頭的同時,他卻禁不住想到,那如雪般潔淨的貂裘之下,若隱若現的優美體態,以及在薄薄的紗衣之後,透出的溫軟感覺。
他的喉頭蠕動了兩下,腮邊有些發酸。
怕陰散人再問下去,他決定反客為主,輕咳了一聲後,反問道:“這秦妃對師叔您頗為不敬,為何師叔您……”
這話貌似關心,頗有些討好的意味,可事實上呢?恐怕李珣自己也不太明白這樣問話的動機吧。
“絕代尤物,總有些自傲的資格……”陰散人的話音驀然間變得低回沙啞,在這濃濃的夜色,透出些異樣的味道:“這禁宮佳麗三千,像她這樣的,卻也不多呢!”
當李珣正回味這話中的深意時,前麵的陰散人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向他笑道:“你真的對她沒興趣?”
李珣方要搖頭,忽又見到陰散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奇光,心中一緊,腦袋竟是僵住了,口中更鬼使神差地說道:“師叔明鑒,就是在山上,也少見這樣的絕色……”
“是啊……”陰散人眼中光芒散去,語氣竟溫和了許多,話中甚至有些感歎之意。
“明心劍宗這幾代女徒確實收得少!不過呢,卻也都算是一時之選……青吟就不必說了,二代弟子中,明璣有冰肌玉骨,名劍風神;明如則是雲姿霞彩,儀容端麗……瞧你的樣子,和她們也都是很熟的吧?”
陰散人是什麼樣的名聲?雖然她話中都是些讚頌之辭,但從她既往的經曆來看,便是李珣這樣的小輩,也知她心中之意究竟為何。偏又不得不答,思及青吟、明璣對他的好,不由十分尷尬,隻能含糊地應付過去。
可是,卻又由不得他不順著陰散人的思路去想,即使心中尷尬,他也要承認,陰散人對幾位女性仙師的描述,確實是入木三分,說到了重點上。
以這種角度去想象幾位長輩的儀容,對李珣來說,還是個新鮮的嚐試,其中自有一番微妙的感應,這讓他心中頗有幾分異樣。
此時再回過頭來想一下秦妃的姿容,便又是另一種滋味了。
就在這時,陰散人不動聲色地拋了個響雷過來:“若你真有興趣,今夜回去住一晚便是。”
李珣當真像被一個響雷擊中頭頂,他身子一顫,失聲叫道:“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陰散人說話便像是喝茶一樣輕鬆,她微微一笑:“我在那裏留宿了一晚,也不見她如何。”
李珣腦中一震,終於明白了秦妃為何會是那種模樣。他呆呆地看著陰散人秀雅的麵容,腦中竟不自主地閃出這兩位絕色在夜深人靜時、燭火晦暗中的種種勾當來──一股莫名之火,“騰”地從底盤衝起,刹那間沒過頭頂。
“啪!”
臉上的疼痛將他從瞬間的迷離中打了出來,他身上打個了冷顫,抬眼看去,正好見到陰散人笑意依稀的麵容,以及剛剛收回的,那一隻可讓他死上千百回的玉手。
隻見陰散人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微妙得很,她道:“想什麼呢?”
“不,沒有……”李珣結結巴巴地應一聲,身上的衣物刹那間便濡濕了一層,兩條腿也開始發起抖來,這種情形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跪下──究竟是坦誠些好?還是死守著一貫的卑下忠誠臉孔?
萬幸,陰散人搧的這記耳光,逗笑取樂的成分還是大了些,以她的作風,也並不在乎這個。
看著李珣那死白的臉孔,她仍保持著笑容:“這事還由得你去,我也懶得管你。隻是你要記得,在我與你師父離開的期間,那兩樣東西……”
李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自然是點頭不迭。
“這便是了,懂得輕重便就好。”陰散人又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臉頰,頗有親昵之意,而李珣身上的道袍,卻更是濕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