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做了一個夢。
齊膝深的雪,陸青崖一個人在跋涉,快黑了,風雪肆虐。他似乎要去往哪裏,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背影煢煢。
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沉沉地壓在心上,她驟然驚醒。
手機在震動,清晨六點,剛剛亮。
她清了清嗓,“喂……”
十分鍾後,尚在睡夢中的林言謹被林媚叫醒。
很快,他們收拾東西的動靜,也驚醒了旁邊房間裏睡熟的盧巧春和林樂邦。
兩人披著睡衣出來,卻見林言謹的房間裏,林媚正動作迅速地往行李箱塞衣服。
盧巧春打了個嗬欠,“……你這是做什麼?要去哪兒?”
“帶眼鏡兒去一趟銅湖市……”
“去什麼去!你自己算算,貼了多少旅費……”
林媚打斷她,“陸青崖執行任務的時候,失蹤了……”
盧巧春一愣。
林媚又補充一句,“……生死未卜。”
一時間沉默。
莫可言狀的沉重,同時壓在了所有人心上。
盧巧春還想些什麼,被林樂邦拽了拽衣袖,後者搖了搖頭。
林樂邦:“……你一個人行嗎?”
“行。”林媚合上了行李箱蓋子,看向林言謹,他已經把衣服穿好了,緊抿著唇,看著她。
林媚又檢查一遍,重要東西都帶齊了,掏手機,買了兩時後出發的航班,而後叫了一輛車。
盧巧春和林樂邦始終站在門口,看她辦完了這一切。
自始至終,她神色格外平靜。
盧巧春:“林子……”
“媽,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吧,車快到了,我們得下去了。”
盧巧春上前一步,“……我們陪你去吧。”
“不用的。”她神色淡淡的。
一手拖箱子,一手拖林言謹,很快出了門。
盧巧春送到門口,還是不放心,“我們陪你去,你放心,我們……我們保證不什麼。”
林媚沒答話,牽著林言謹,進了電梯。
“媽。”林言謹仰頭看她。
“嗯。”
林言謹不話,靠近一步,和她緊緊地站在一起。
到銅湖市和劉棟接上頭,再開車前往離潭潥村不遠的鎮上。
沈銳和支隊的一些領導,已經等候多時。
林媚風塵仆仆,卻是連茶都沒喝上一杯,直接詢問情況。
幾人交換目光,最後,還是沈銳開口,“……三號晚上,我們在山上搜捕目標的時候,跟陸隊長和虞川走散了……”
那時候,他跟增援趕到虞川受傷的地方,陸青崖和虞川都不在那兒。
四周擴大範圍搜尋過一遍,沒找到人,他們以為兩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了金自強的同夥。而就在那時候,對講機的通話恢複了,關逸陽金自強的同夥已被抓獲。
那同夥以前是公安係統的,兩年前吞了一批收繳的海洛因被發現開除,但他一直跟昔日的一位同事保持著聯係,借由同事的權力做保護傘,和金自強勾結製毒販毒。
這人的反偵察意識極強,幹擾對講機的信號發送器就是他設置的。網越拉越緊,眼看著逃脫無望,他就打開了信號發射器,預備和金自強鋌而走險,從嚴密的包圍中撕出一條口子,往雪線上逃竄。
但沒想到金自強被虞川擊中腿部,一下成了他的拖累。不得已,他隻能丟下金自強獨自逃往,但還是被布控嚴密的武警部隊給抓住了。
如果沒有和金自強的同夥短兵相接,那麼,陸青崖和虞川到底去了哪裏呢?
中隊集合,互相通報情況,大家都沒有兩人的消息。
支隊一部分人撤回歸隊休息,之後和留守的人換崗,擴大搜索範圍,但兩兩夜下來,陸青崖和虞川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更糟糕的是,山裏下了雨,把各種氣息衝刷得幹幹淨淨,也沒法出動警犬去找。
聽完沈銳對情況的簡要明,林媚沉默良久。
“沈指導員……你隻告訴我,陸青崖還可能活著嗎?”
沈銳聲音艱澀,“我們不知道陸隊長經曆了什麼,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現在肯定還活著,他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在森林裏待著十半個月都不成問題。”
林媚脫口而出,“那虞川呢?”
沈銳沉默。
片刻,林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們……家屬,可以做些什麼?”
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歎了口氣,“林姐,我們心情都是一樣的。搜救工作還會再持續一,如果再找不到人,我們必須讓戰士們撤回,把後續搜救任務移交給公安的同誌們,希望你可以諒解。“
林媚深吸一口氣,“我諒解。”
沈銳走上前來,“林老師,給你在招待所準備了房間,請你到門口稍等,我交接一點情況,等會兒帶你過去休息。”
出門,辦公樓的院子裏,林言謹和劉棟正坐在升旗台的台階上。
她沒走過去,立在原地抬頭看。
下過雨的,藍得醉人,陽光灑在人身上,風還是涼的。
她使勁憋著,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五前,陸青崖給她發消息,要進行封閉訓練。
這樣的情況她已經習以為常了,於是照常地回複:“好,我等你。”
她沒想過,那或許有可能成為和陸青崖的最後一句話。
·
陸青崖是被雨水澆醒的。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腹部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痛。
他坐起來,驟然往旁邊看去,“川兒?”
虞川還在,昏迷著,渾身滾燙。
當時,他回到原地去找虞川,正撕了衣服給他包紮傷口止血,兩杆獵槍對上來。
是在附近徘徊的盜獵分子,以為進山搜尋的武警是在抓捕他們的。
水潭附近的陷阱就是他們所設。
這夥盜獵分子不是本地人,是從越南潛逃入境的越獄犯,膽大包。別人碰見這陣仗,早就自投羅網了,他們卻趁著陸青崖和虞川落單,挾持兩人預備之後當做逃脫的人質。
換作陸青崖一個人,還能搏一搏,但還有個受傷的虞川在身。
不得已,隻能背上虞川跟他們走。
這夥人成功避開了中隊的防線,深入到了雪線區。這下,陸青崖和虞川就成了負累。
陸青崖一早清楚這個情況,幾番鬥智鬥勇,成功將三人的盜獵組成功撂倒,但自己也受了重傷——極鋒利的匕首,直接紮進了右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