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謹帶著雨去自己房間玩,大人留在客廳裏聊。莫一笑本想問問情況,但一看盧巧春和林樂邦的表情,就知道估計是談崩了。
他一個外人,當然不好摻合,絕口不提這件事。
中午吃過飯,莫一笑一家都走了,林媚和盧巧春收拾打掃,林樂邦被言謹拉進房間。
言謹坐在自己的床上,兩條腿晃著,低頭看著地板,聲地:“外公,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媽給陸隊長在一起?”
林樂邦到他旁邊坐下,摸他腦袋,“大人的事你不懂。”
“陸隊長,人還是挺好的……對我,對我媽,都挺好的……”
“眼鏡兒,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要是讓你喊他‘爸’,你願意嗎?”
言謹不話了。
“所以,就是這麼個道理。”
過了片刻,言謹低聲地問:“……我媽媽會不會不開心。”
這回輪到林樂邦沉默。
廚房裏,林媚戴上手套,打開水龍頭洗碗。
盧巧春過來推她,“我來洗,你旁邊歇著去吧。”著,把她套著的手套擼下來。
林媚拿抹布擦拭灶台旁邊的瓷磚,時不時地抽一下鼻子。
“媽,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些年,你跟爸因為我受的苦和委屈,我都是看在眼裏的。太盛情的話,我不出口,也覺得一家人,沒必要常常把謝字掛在嘴邊,但這不代表我心裏不感激……”
她慢慢地擦著瓷磚,盧巧春慢慢地洗著碗。
“……因為眼鏡兒的原因,我並不後悔那時候的一時荒唐,就像醫生的,能懷上他是個奇跡,我多少會覺得,這一切都有點兒像是冥冥注定。眼鏡兒跟我有緣,而這個緣是陸青崖帶給我們母子的……”
感冒讓她腦袋很重,思考慢,話也慢。
方才陸青崖跪在泥水中那一幕,多少讓她心裏震動。
他這人好聽了叫高傲,難聽了叫死要麵子活受罪,從前覺得王老子都該替他讓路,又怎麼會向任何一人屈膝。
明知或許無用,他還是在盡力地彌補當年的任性所造就的遺憾。
或許這樣想,顯得她這人太過大度,但她確實這樣推己及人地問過自己——
即便艱難,她收獲了很多。八年時間,除了締結出一個優秀的林言謹,還給了她不懼風雨的力量。
而陸青崖,確確實實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一腔時刻準備揮灑山河的熱血。
他在怎樣的心情中徹夜離家,背井離鄉?
他在枯燥而辛苦的新兵連的日子,夜晚不得不直麵內心的時候,想到了什麼?
他九死一生的時候,是否覺得生命已無太多值得眷戀,是處青山可埋骨?
命運對人是公平的。
“我不替他開脫,他也沒替自己開脫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我很確信他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我有時候隻是覺得累,想找人點體己的話,就像你跟我爸一樣……”
盧巧春打斷她,“我就不相信了,非得是他?”
“沒跟他再見之前,不一定;但再見了,我肯定,非得是他……”她把毛巾投進水池裏,耳朵有點堵住了,她使勁吞咽了一下。
“媽,我不會把他帶到你們跟前,也不會跟你們提起他半個字,但也絕對不會和他分開。”
盧巧春看著她,“你這是商量的語氣嗎?”
林媚:“不是商量,這是我的決定。”
服過感冒藥,林媚回房間睡午覺。
陸青崖給她發了短信,已經登機了。
白光線強烈,她拉上厚重的窗簾,摁滅了燈,再戴上眼罩。
感冒藥的安眠成分漸漸起效,她在一種異樣平靜的混沌之中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搖她的手臂。
緩緩睜眼,對上林言謹的目光。
“媽,你好點了嗎?”
言謹手靠過來摸她額頭。
林媚笑了笑,“沒事……”
林言謹很認真地看她,“你是不是難受。”
“不難受……”林媚把被子一掀,“要不要上來,跟媽媽躺一會兒——哦,我感冒了,你還是離遠點吧,免得傳染給你。”
“老師,病毒性感冒才會傳染。”林言謹蹬掉拖鞋爬上床。
他整個人都熱烘烘的,像是時候冬冷,灌上開水,用來燙腳的熱水袋。
林言謹在思考應該點什麼。
他以前生病的時候,林媚會抱著他講故事,還是雙語的,一句英語,對應一句中文。
“你想不想聽故事。”
林媚笑,“好,你給我講嗎?”
林言謹格外嚴肅,“嗯,你想聽什麼?”
林媚臉埋進枕頭,聲音沉悶,“……《王子》吧。”
那個清晨,在陸家的大宅裏,她遇見此後請求她“馴服”的,桀驁的陸青崖。
從此麥田、星辰、玫瑰……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