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在英國交換過一年,還在全國知名的某英語培訓機構實習過,無論是口語還是書麵,水平都已相當不錯。
雇主叫陸良疇,有個六月初剛滿十八歲的兒子。因其高考成績不甚理想,便籌劃著把他送出國。
到約定時間,林媚去陸家報道。
她去之前做了功課,知道那片別墅區地價不菲,但等真的進了屋,發現自己還是有所低估——屋內裝潢富麗氣派,處處散發著“有錢”的氣息,但不是那種“低調奢華”的“有錢”,而是層次不高的附庸風雅。
陸良疇將她迎進屋,端了杯冰水擱在茶幾上,讓她少坐,自己上樓去喊人。
林媚握住水杯四下打量,沒坐多久,就聽見樓上傳來摔門的聲音,陸良疇的罵聲緊隨其後:“……少他媽跟你那幫狐朋狗友混一起,成到晚吊兒郎當,能不能給老子省點兒心……”
林媚沒忍住抬眼望去,卻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從樓上房間裏走了出來,頭發蓬亂,身上套著件灰色恤,揉得皺皺巴巴。
他膝蓋彎被陸良疇踹了一腳,身體稍微矮了矮,又再次站定。他打了個嗬欠,沒睡醒的模樣,沿著樓梯走到一樓客廳,往真皮的沙發上懶散地一靠。
那張英俊年輕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斜眼,看向林媚。
“你就是新來的家教?兩句英語聽聽。”
被人這樣直白地質疑,老實林媚不大高興,但這份工作薪水給的高,幹一個月她就能湊齊去敦煌的旅費——除了學費,她不問家裏拿錢,吃喝玩樂的費用都靠自己去掙。
林媚頓了頓,一時沒想到別的,就挑了自己熟悉的,低聲念道:“heheafieldshavenhingsayeAndhaissadBuyuhavehairhaishelrfgldhinkhnderfulhaillbehenyuhaveaede……(麥田和我沒有任何關聯,真令人沮喪。不過,你有金黃色的頭發。想想看,如果你馴服了我,那該有多好啊。——《王子》)”
林媚英語口語在班裏數一數二。她時常被人性格較真,以至於有時候都到了無趣的地步,“英語”就是她較真的項目之一。她口袋裏時常揣著P,吃飯跑步的時間都用來聽英文新聞節目……記性好,對語言敏感度高,這是她的賦,但賦之外,是被許多人嘲笑過的大量努力。
他似聽非聽,直到林媚停下了,才掀了掀眼皮,“沒了?”
陸良疇下樓時剛好進了一個電話,等接完一看,這不肖子似跟他剛請來的家教杠上了,將臉一板,訓道:“老子沒教過你尊師重道?我出去會兒,你跟著林老師好好學,回來我檢查成果。”
他把目光轉向林媚,“林老師,陸青崖要是不聽話,你盡管訓。”
陸良疇帶上門走了,林媚尷尬地看了陸青崖一眼,心想這麼大個,她可訓不動。
她把包拿過來,掏出備課本,硬著頭皮道:“陸……就在這兒上課,還是……”
陸青崖騰地起身,徑直朝門口走去。
林媚愣了一下,把備課本往包裏一塞,趕緊跟上前。
七月初的清晨,太陽剛剛攀上來,門前院子裏的草木騰起新鮮的氣息。院裏停車坪上停放著一輛重型摩托,黑紅機身,陽光下漆麵閃閃發亮,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陸青崖跨坐上去。
“陸同學!等等!”
陸青崖兩腳點在地上,轉過頭。
“你不上課嗎?”
陸青崖看著她,似笑非笑,“你知道前麵幾個家教都是因為什麼被辭退的嗎?”
林媚沒吭聲。
陸青崖別過臉,擰油門,引擎轟鳴,排氣管噴出一股尾氣,他聲音也湮沒其中,“……多管閑事。”
林媚臉一熱,反倒是把心一橫,看車要走,衝過去便一把擭住了陸青崖的手臂,“我收了你爸的錢,我得對你負責。”
“我爸給了你多少錢,我雙倍給你。”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陸青崖擰眉,“撒手。”
林媚愣了一下,把手放開了。
摩托車“嗡”的一聲,拐出了大門,一溜煙駛遠。
其後一周,林媚仍舊準點報道,仍舊明知無用還是多問一句,“你不上課嗎?”陸青崖仍舊回給她一股摩托車尾氣。
學生不上課,她這個家教卻不能不堅守崗位,人走了,她就坐在客廳地板上,翻著資料書一行一行往後備課。
這上午十點,林媚手機一響,接到一個電話,陌生號碼打來的,接起來卻是陸青崖的聲音。
陸青崖沒多廢話,電話裏報了一個地址,讓她過去幫個忙。
林媚多少有點兒不悅,心道這個“學生”還真是不客氣。
便問:“幹嘛找我幫忙?”重音落在“我”字上。
對麵笑了一聲,隨意又懶散,聽起來似乎有點兒玩笑的意思,“因為你是我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