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草盛夏(01)(1 / 2)

林媚抬起目光去看他。

來的路上,她一直在醞釀,很多的念頭交錯,最初的決定沒有更改,但除此之外,無意義的賭氣真的大可不必。

對於她而言,最艱難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遙遠得讓她都無法再興起抱怨的**。

林媚輕聲開口:“想跟你聲對不起,那時候我不是故意那麼的,話趕話到了那個地步。”

靜了一瞬。

陸青崖神情很淡,“你是不是覺得,我來當兵就是為了你的那句話?”

林媚頓住,臉上漸漸現出詫異而震驚的神色。

陸青崖提眼看她,“向我道歉,是為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一點?那行,我接受。”

林媚騰地站起。

她看著他,嘴唇輕顫,眼眶清清楚楚地紅了一圈,心底憤怒漫上來,哽住了喉嚨:“……陸青崖,你就是個自以為是的……”

她吞回了最後兩字,一把提起擱在床上的挎包,轉身便往外走。

沈銳打完電話回來,恰好在走廊撞上腳步飛快的林媚,一個“林”沒出口,朝她臉上瞟了一眼,頓時愣住。

林媚繞過他,噔噔噔地朝著安全通道跑去了。

沈銳驚訝,卻也不便去追。回病房一看,陸青崖悶頭坐著,神色也不大好看。

“你什麼了?把人林姐都氣哭了。”

陸青崖抬頭,“哭了?”

“是啊。老陸,你這個狗脾氣是不是該改改了?人遠道而來……”

陸青崖霍然起身。

沈銳衝他背影提醒:“她走的安全通道!”

樓外有棵樹,有些年歲了,靠窗戶很近,夜色裏樹影搖晃,把樓房與別處隔開,喧鬧聲很遠。

林媚立在窗前,從包裏扯出一張麵巾,按在臉上,忍著眼淚,想讓情緒自己下去。

這麼些年,她哭的理由,好像從頭到尾隻有陸青崖這一個。

其實沒必要,真沒必要,陸青崖是什麼樣的人,不是當年就已經知道了麼。

樓梯間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林媚慌忙拿下紙巾收斂情緒,循著聲音仰頭看去。

陸青崖站在上半層,手臂搭著扶手,探出半邊身體往下看。

和他視線對上的那一霎,林媚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一時間能有這麼多的情緒同時湧上來,那裏麵未嚐沒有恨,也未嚐沒有愛。

她不敢眨眼,怕一眨霧氣就要泛出來。

陸青崖的角度,恰好能把她臉上的情緒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衝過去,抱住她,但隻是攥了攥手指,把這股不理智的衝動按捺而下。

八年時光像道深淵一樣把兩人隔開,這端是喋血軍營的自己,那端是成家生子的林媚。

他這雙手,端過冰冷的鋼槍,扼過敵人的咽喉,此刻卻不能去擁抱一個人。

終於,他沉沉地歎了聲:“林媚,對不起。”

這句道歉包含了很多的內容,甚有一絲不自覺流露出的悔恨。

林媚怔了一下。

陸青崖是個不會道歉的人,起碼在她的記憶中,他從來沒道過歉。

做錯了事,他拐彎抹角地來磨她,逗她,或者想別的法子讓事情翻篇,但他絕對不會幹脆利落地承認自己錯了,更不會“對不起”。

這人在驕傲這一點上走到了極端,也就是這一點,讓過去的林媚時常覺得又愛又恨。

“就像你的,話趕話……這不是我的本意。”他邁開腿,往下走,“謝謝你來看我。”幾步到了跟前,低下頭去看她。

林媚縮著肩膀,整個人被罩在他落下的影子裏。

仿佛被命運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她終於等到陸青崖主動低頭,卻是在人事已非的此刻,在她揮劍斷腕,決心一人守著那份熱烈且一生一次的回憶,孤獨走下去的多年以後。

眼前一片朦朧,她用力地揉了一下,把沾染了水霧的食指緊緊攥住,啞聲:“我來不是跟你吵架的,這事就翻篇吧。”

陸青崖聲音一樣的沙啞,“成。”

照他以往的個性,是不準備和解的。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種什麼因就敢承擔什麼樣的果。

今沒忍下這個心,可能是因為在外漂泊的多年歲月,到底是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也可能無論他與林媚處於何種境地,都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跟前落淚。

陸青崖喉嚨裏發苦,伸手摸著口袋找煙,煙叼在嘴裏,又去找打火機,這回沒找著。他煩躁地把煙撅在窗台上,煙絲散出來,空氣裏一股味兒。

生平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有心殺賊無力回。

窗外風搖著葉子,沙沙作響,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九年前,那時候日子如盛夏一樣張揚熱烈,輕易讓人想到“長地久”這個詞……

***

林媚第一次見到陸青崖,是在九年前的暑假。那時候她二十歲,剛本科畢業,獲得了研究生保送資格,畢業旅行遊蕩了一圈,在家無事可做,聽朋友介紹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給人補習英語。

江浦市是個十八線的城市,那時候市裏的英語培訓機構還不如現在這樣完善,老師的水準尚且比不上他們這些英專畢業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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