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微訝,“周險自己不去?”
小伍笑了笑,“險哥說,自己去了也是給她添堵。方子嘴甜會說話,不會惹周嬸生氣。”
許棠忽覺心髒微微有些堵,不由輕輕攥住了手指,“那……周嬸得的是什麼病?”
“心肺不太好,具體我不太清楚。她在醫院住了大半年了——其實這麼多年在鹿山縣住著,也一直不利索,時不時要住一回院。我聽方子說,周嬸剛生下險哥沒幾天就下地做事,腿腳沾了涼水,現在關節炎一犯就疼得下不了床。”
正說著話,車子忽路過一所學校,校門口黑漆的鐵門一閃而過,許棠心髒猛地一跳,眼前浮現方舉的那張照片,她立即扭頭往回看,“剛才那是什麼學校?”
“鹿山五中。”
“這學校怎麼樣?”
“在鹿山縣排得上前三,有一年出過一個北大的學生,後來縣裏當官的做生意的都把自己孩子往裏送。”
許棠斂目,“所以能進這學校的都不是一般人?”
小伍笑了笑,“他們也收成績特別好,不過要不是成績拔尖,一般人確實很難進去。據說進去就得交個什麼建校費,小十萬呢,普通人誰花得起這個錢。”
許棠不再說話了,小伍也不主動問話。車子在日頭底下沿著蜿蜒山路一路朝鹿山水庫駛去,許棠垂頭梳理著這幾天來獲取的線索,漸漸愈發肯定了最初的判斷——萬事具備,隻差一個契機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許棠在鹿山水庫歇了一夜,第二天和許楊回了渡河鎮。
沒有了周險和方舉時不時的騷擾,她的擺攤生活過得異常平淡。渡河鎮一如往日一般平靜,許棠卻瞧出了這底下的暗流湧動,仿佛休眠的火山,隨時可能爆發。
她做不了任何事情,隻能等。
半個月後,許棠被書店的趙老板委托給他馬上讀高一的侄女補習英語,許棠自然義不容辭,掛了電話就開始翻自己高一的英語課本。
正從陽台上一堆資料舊書裏翻出來,突然窗戶玻璃似是被什麼砸了一下。許棠眼皮一跳,將書擱在書桌上,飛快跑過去打開窗戶。
方舉吹了聲口哨:“嫂子!好久不見!”
周險拄著拐杖站在他旁邊,嘴裏叼了支煙,靜靜看著她。
許母上班晚上才回來,許楊去了同學家裏也要明天才回,許棠看外麵日光毒辣,躊躇片刻,開了門讓兩人進來。
方舉進屋打量一圈,嘿嘿一笑,“真是沾了險哥的光。”
許棠將許楊臥室裏的大電風扇拿出來,給兩人各倒了杯涼茶,想了想,又說:“我去買兩瓶冰水。”
“嫂子你別忙,我們就過來跟你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許棠卻已飛快到了門口。
周險緩緩走進許棠臥室,將抽完的煙從大敞的窗戶扔了出去。方舉跟過去,卻不進去,站在門口環視一周,讚歎道:“收拾得真幹淨。”
周險關了窗戶拄著拐杖慢慢走過來,看見書桌上的英語書了,拿起來隨手翻了一下,一張紙片樣的東西從書裏飛了出去,周險一愣,正要彎腰去撿,方舉飛快上來幫忙撿起來,“嘿,是張照片。”
方舉往照片上瞟了一眼,頓時愣住,不由朝周險臉上看去。
周險沉了臉色,將照片拿過來。
那是張合影,許棠穿著寬大的校服,對著鏡頭比了個傻乎乎的“V”字,一個高瘦清俊的青年挨著她站著,笑意溫和。
方舉腦子轉得飛快,想到上回在醫院洗手間碰見的那男人,以及和許棠說話的那人的背影,前後一聯係,當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陳守河的兒子?”
周險沒說話,方舉神情訕訕,有些不是滋味,“沒想到嫂子早認識這人。”
周險死死盯著那張照片,眉頭緊擰,一股沉鬱之色。
過了片刻,聽見外麵有動靜,周險立即將照片夾回書裏,將書往書桌上一擲,拄著拐杖又回到了客廳。
許棠將兩瓶冰水遞給周險和方舉,周險卻並不接,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許棠一愣,茫然無助地看向方舉。方舉也不說話,避開了許棠的目光,低頭跟著周險出去了。
瓶上的冰涼沿著指尖一路往上,讓許棠心髒也沒來由地一陣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