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第一個吃完,放了竹簽之後,扯了一段劣質的衛生紙,擦了擦嘴,然後抬頭看向方舉:“錢可以還給我了嗎?”
方舉正舉著啤酒瓶喝酒,聽見這句話頓時愣了一下。他挑眉笑了笑,放下酒瓶,從地上的箱子裏撈出一瓶,在桌沿上啟開,遞給許棠,“喝了這瓶再說。”
許棠咬了咬唇,“是你說的吃完燒烤就還錢。”
“是啊,誰吃燒烤不喝啤酒?”方舉無辜地聳了聳肩。
許棠看他:“喝完就給我?”
方舉連連點頭,一邊遞酒瓶一邊給許棠找杯子。誰知許棠接過啤酒瓶,拿手指擦了擦瓶口,仰頭便朝著嘴裏猛灌。
“誒誒!”方舉伸手去阻止,許棠卻將他手一把揮開,依舊咕嚕咕嚕往下灌,不過片刻,整瓶酒便見了底。
她將空掉的酒瓶重重磕在木桌上,拿手背一抹嘴,“還錢。”
方舉口瞪目呆,望著酒瓶半晌不知回應。眼下許棠燒烤也吃了,酒也喝了,當真找不出半點理由不給錢。
他正躊躇為難,忽見周險彎下腰,又拿了一瓶酒出來,遞給許棠。
許棠立即轉頭,正好與周險目光對上。依然淡漠中帶幾分刺探的意味,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棠手指悄悄握緊,張了張口,低聲問:“什麼意思?”
“喝完了就給你。”
許棠靜了數秒,從周險手裏接過酒瓶,望著瓶口,半晌沒有動作。
方舉笑了一聲,“剛才不是很勇猛嗎,怕了?”
許棠輕輕咬了咬唇,抬頭直視周險,“我不相信你。我跟你喝,喝贏了你還錢。”
“許棠你瘋了!”張雪低喝。
許棠沒理,盯著周險。
靜了許久,周險說:“好。”
橋上一陣煙熏火燎,高聲調笑中,甚有人放亮了嗓子開始唱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攤上忽然劍拔弩張的氣氛。
方舉和張雪都靜悄悄不敢說話,隻看著許棠和周險將啤酒撤下,拿了一瓶“詩仙太白”的白酒上來,斟滿了兩隻塑料杯子開始拚酒。這白酒是渡河鎮特產,約莫有四十多度。
很快又烤好的二十個串吃完了,白酒瓶也下去了一半。
方舉暗暗觀察周險和許棠兩人神色,前者眼神已有些飄忽,後者目光依然清明,舉杯的手異常平穩。方舉暗暗咋舌,不由樂了,沒想到周險也有陰溝裏翻船的時候。
兩人又喝完半杯,許棠打算繼續倒,周險忽然伸手,將她手腕捏住。
許棠眼皮一跳,心髒也跟著驟停半拍,她抬眼去看周險,望見幾分迷離恍惚。周險嘴角上揚了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低聲問她:“你叫什麼?”他聲音裏帶著醉意,有些啞。
許棠垂眸,“許棠,海棠的棠。”
“哦,”周險握著她手腕的手指又加了幾分力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許海棠。”
“我不叫許海棠,我叫許棠。”
周險不置可否,推掉麵前杯子,掏出一支煙點燃,“不喝了。”
許棠搖頭,“你還沒醉。”
周險看她一眼,“你贏了。”
許棠立即抬眼,“可以還錢了?”
周險鬆開她的手腕,將她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書包拿過來,從裏麵掏出文具盒和本子,扯了一張紙下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然後“啪”地一聲拍到許棠麵前。
許棠拿起一看,被字跡醜得震驚了一下;再看內容,更加震驚,正要開口,這邊周險已經站起來,方舉也緊跟著起身,“險哥,散嗎?”
周險點頭,又將目光投向許棠,對方舉說:“你送張小姐回去。”
張雪一怔,立即問:“那許棠呢?”
方舉趕緊將她一拉,“張小姐,走吧。”
很快攤子上就隻剩下周險和許棠兩人,許棠手裏捏著欠條,看著周險,“你什麼時候兌現欠條上的內容?”
周險輕嗤一聲,往前邁了一步。
許棠心髒一緊,下意識跟著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瞬周險手繞到她腦後將她馬尾一把拽住,把她腦袋往前推了一分,低聲問:“白條,懂不懂?”
被拽住的馬尾扯得頭皮微微發疼,周險帶著煙草氣息的呼吸拂在臉上,許棠咬緊嘴唇默不作聲。
周險直直盯著她的眼睛,這樣僵持了數秒,揚手將她頭發鬆開,而後走向摩托車,在一陣塵土中消失在夜色深處。
他離開許久之後,許棠仿佛仍能聽見摩托發動時“突突突”的聲音,直到周圍嘈雜的笑聲漸漸將她思緒奪回,她緩緩抬眼,望見橋下河水,月光下水聲潺潺,水流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