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糙的指腹點了點我鼻尖,“淘氣了。”
我扯著他臂肘,“我愛看嘛,紅的喜慶,老頑固。”
我極其偶爾纏著他撒嬌,保姆在一旁附和說,“首長,夫人有興致,您哄她高興。”
他禁不住我軟磨硬泡,無可奈何妥協,“下不為例。”
我歡天喜地脫掉他身上的軍綠色襯衫,為他套兩隻袖綰,我隻模糊記得他輪廓,沒仔細測量他的尺碼,竟無比合適,他氣質剛硬,酒紅平添一寸柔情,極度的反差格外瀟灑好看。
我整理著胸襟的褶痕,“作為你的妻子,我不稱職,東北的官太太相夫教子,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不安分不順服,倔強任性,年輕胡鬧身子糟蹋了,無法生兒育女,除了憑膽識輔佐你,也沒用處了。”
關彥庭垂眸,似笑非笑打量我,“關太太在檢討嗎。”
“是呀。”我係好紐扣,揪著他衣領,刁蠻扮鬼臉兒,“關先生接受嗎?”
他任由我鼓搗,非常享受半闔眼皮,“接受。”
我不依不饒嘟囔,“又不立字據,你悔了怎麼辦。”
我吩咐保姆啟開一瓶洋酒,拿兩隻杯子,拽著關彥庭坐在沙發,斟滿我的,隻給他倒了半杯,我貼在唇邊正要喝,他扣住杯口,“發生什麼了。”
我和他四目交彙,他眼裏是無邊無際的汪洋,一層浪,一層潮,又是一層浪,深不見底,沒有止境,我眨也不眨窺伺著,挖掘著,仍無收獲。
麵對這個男人,我隻覺瑟瑟發抖。
我拂開他的桎梏,仰脖灌了第一杯,“彥庭。這一謝,謝你我走投無路時,給了我一絲光亮。我疲倦過,我見識遍世上男人最醜陋的嘴臉,權貴奸佞齷齪,以剝奪踐踏取樂,我曾想,你是不一樣的。我一度怕不堪的程霖髒了你。”
我斟了第二杯,他眉頭微皺,他嚐試阻攔,我從他腋下掙逃,“這二謝,謝你冒著被中央處置的風險,在威尼斯酒店釋放我,澳門波詭雲譎,爭一方安身立命的地方萬分艱辛,我能順風順水,一批劣質貨拿下亨京的渠道,得益於東子是你的人,你告訴他放我一馬。”
我挑破了這樁秘密,他額角一顫。
我再度喝光,前兩杯酒灌又猛又多,一陣暈眩撞得我頭昏腦脹,關彥庭蓄滿餘下的三分之一,滿滿當當的隨我飲了兩杯,“霖霖。”
“別打斷我。”我空洞陰冷的瞳孔望著他,“讓我說完。”
我索性棄了杯,抓著酒瓶幹脆利落的彈飛了木塞,“第三謝,謝你不嫌棄,也從不羞辱我,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娶身家不清白的娼妓。彥庭,我是你這輩子唯一的汙點,兩月前短暫的時光,你給我的堂堂正正生活,我也永誌不忘。”
我咕咚連灌了幾口,喝得不是酒,是這似是而非的快意恩仇,過喉的苦辣燙得嗓子撕裂般麻木,我顫抖著停下,他滲出血絲的眼底噙笑,是我初識的翩翩模樣,我記得。
記得他踏長街的漫天風雪而來,軍裝綴滿霜花,睫毛亦是覆蓋著厚厚的冰棱,他瞥了一眼祖宗臃腫的大衣,“沈檢察長來開會還裹了一包土特產嗎?”
一句戲言,戲如風月。
等閑卻變故人心,故人的心腸,盤根錯節,虛虛實實,是我糊塗了。
他伸手觸摸我麵龐,酒意滾燙,灼燒他的指尖,他撩開我鬢角散亂的發絲,“喝醉了。”
我巧妙躲避他,“我該回去了。”
驟然的鴉雀無聲,關彥庭臉上笑容一瞬鬆垮,他三根修長的指僵在我下頷,“回哪裏。”
“澳門。”
他收回那隻手,“很著急。”
我說我不踏實,張世豪是眾矢之的,我很怕。
我捂著胸口跳動的心髒,“我怕他某一天,趁我不在時,就消失了。”
關彥庭聲音含著嘲諷與落魄,“歸心似箭,對嗎。”
酒意上湧,我肌膚潮紅,托著瓶底不語。
他沉默良久,不曾挽留我,也不曾強製囚困我,而是將殘留的酒水一飲而盡,他盯著桌子倒映交纏的兩縷人影,“沈良州監視了東北轉機澳門的全部航班,我安排專機送你。”
我不質問他與祖宗會麵的原因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