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豎起食指長噓,她不露聲色折返大門,輕輕扳開鎖芯,四下窺探,確定無人徘徊,才重新反鎖,“勞恩小姐的意思是,三爺願意幫我。”
我笑而不語。
她精明十足,“我如何相信素昧平生的勞恩小姐呢。”
我浸泡在大理石池的清水裏,嬉笑褻玩著,“日行一善,積德庇蔭,孟小姐滿意這理由嗎?”
她直勾勾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掬起一抔,潑向澄淨整潔的鏡子,“亂世謀生,天上掉餡餅的買賣,我們都不敢張嘴品嚐。你要的我能給,我們談交易,孟小姐會否踏實一些呢?”
她垂眸,思量了半晌,掙脫麻六的操控,恢複自由身,作為隨時待宰的魚肉孟小姐,她不甘放棄千載難逢的機遇,張世豪聲名在外,也不可能給予她第二次反悔的選擇。
她深吸氣,“三爺挑中了百樂門?”
“百樂門日進鬥金,算是商機。但三爺與亨京賭場的大B哥合作毒品生意,錢有得是。”我吹幹指甲蓋的水珠,傲氣說,“三爺不稀罕票子。”
孟小姐百思不得其解,她揣著三分警惕,“我一介女流之輩,文不會詩詞歌賦,武不堪耍槍弄棒,做不了別的。”
她烘幹紋路夾雜的水漬,“勞恩小姐的橄欖枝,我接不住。”
她說罷要走,我慢悠悠說,“三爺從不虧本,也無愧效力之人,尤其是女人。孟小姐答應一件事,山高水長,逍遙自在,何樂不為呢。”
她步伐一滯。
我透過鏡子凝視她裸露的後背,“麻六是澳門江湖整體實力最弱的黑老大,卻坐擁夜總會新晉的搖錢樹,除了賭,他財大氣粗,哪個領域都玩兒。賭他未必不做,隻是威尼斯人與1902廝殺得轟轟烈烈,他等著撿漏,懶得趟渾水。三爺計劃聯合過江龍剿了四大幫之首十四K的阿威,十四K人馬眾多,阿威和過江龍不睦,大戰看似一觸即發,勝義幫不傻,澳門本土風雲,三爺抽身跑了,爛攤子誰收拾?他沒實打實的東西拍在這兒,過江龍不幹。”
我撩著側頰鬆散的卷發,“故而三爺準備聯袂大B哥,先破了百樂門的房梁子,扳倒麻六,做出點名聲,勝義幫瞧清楚三爺在澳門紮根的決心,自會主動登門。威尼斯人盈利火爆,警署嘴饞,一杯杯的羹分著,保護傘得撐住。三爺可不是與外國佬同流合汙吃垮內地同胞的惡棍,他想黑白通殺,在澳門站穩腳跟,抵擋東北條子的攻擊。他不禍害老百姓,達官顯貴的血,喝不完的。孟小姐,三爺打算幹一番大事業,半途而廢絕非他性子。屆時你想去哪兒,備多少路費,三爺一一滿足。”
孟小姐恍然大悟,“三爺讓我當間諜?”
我把玩玉鐲子的指尖沿著肌膚劃出一條濕淋淋的水痕,“看破不說破。和平年代哪門子的間諜呀,盟友不行嗎?”
她嗤笑,“百樂門是麻六畢生心血,遭人暗算,他會善罷甘休嗎?時過境遷了,澳門不是東北,局勢大相徑庭,三爺老套路統治澳門,切割地盤,恐胃口不夠大,吞不下這塊熱乎乎的餅。”
“三爺另有門道安插眼線,他決斷的事,虎口拔牙也做。孟小姐不歸順,麻六萬一輸了,陪他下地獄的墊背,是你,非我。你的青春年華,你未擁有的生活,徹底落空了。”
我巧舌如簧,哄得孟小姐一再活泛了心思,她接待的名流權貴再多,到底不及我,我摸索女人的弱點,還是非常精準的。她按住門鎖的左手,緊了鬆,鬆了又緊,反複數次,掙紮間泛白的縷縷青筋像跳躍的絲線,幾乎脹破了她嬌嫩的骨皮,“幾成把握。”
“孟小姐加盟,八成。”
“餘下兩成呢?”
我環抱雙臂,氣勢蓋過她一丈,“三爺猖獗半生,澳門改頭換麵了,低調為妙。孟小姐要十成,看你怎地配合了。消息多多益善,三爺捏足籌碼,麻六倒得越快,你的清白和自由,越掌控在你自己手中。”
她緩慢收了腕子的力道,推移開鎖芯,“阿威有幹爹,麻六也有幹爹,這樁內幕知曉的隻三五個人,我也是無意聽說。他的幹爹是警務鄭總長,澳門公安的扛把子,每年百樂門百分之四十五的紅利,會孝敬給他,他暗中派條子打壓其他夜場,掃黃不遜色你們內地。客戶源源不斷流入百樂門,才有這副輝煌的場麵。”
澳門的條子,貪腐搞出新花樣了,分場子的紅利,長期飯票,一口價都喂不飽,和香港廉政公署建立前的陰暗有得一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