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速度開始悶頭猛行,七歪八扭的將他們領進一節死胡同,我駕輕就熟的關?鍵,在於這路走過幾次,那陣當二奶,喬栗狂?妄,我拍她自掘墳墓的證據不是一招製敵?的,我雇傭的偵探足足跟蹤了她七八趟,其中?一趟,她和鴨子館的名伶便進了巷子裏的一?間破瓦房。
遺憾是我得到消息匆忙趕來,沒留神盯?梢丟了,瓦房有後門,但我記性好,時隔三?年故地重遊,折騰他們不成問題。
我由疾走變小跑,當橫亙的水泥牆映入?眼簾,我耳畔窮追不舍的腳步聲驟停。
我放肆大笑,“朋友,累了吧。〃
兩人麵麵相覷,下意識的抓褲腰。
我慢條斯理轉身,有條不紊戴上白色絲?綢手套,我這雙手套和關彥庭的不同,他是?軍區配置,有減緩射擊震波的效果,我的單?純為了預防烙印指紋。
專業暗殺的舉止令他們警鈴大振,我耐?人尋味哀歎,”好一招回馬槍啊。他是真迫不?及待趕盡殺絕。”
皮包的金屬鏈勾在無名指,我顛了顛,“?這玩意兒值錢呢。何止你們,成百上千的白?道小老虎,巴不得吞掉它長成大老虎呢。”
他們沒吭聲,我餘光機敏察覺,靠左側?的一人正在摸索手機,我當機立斷,抬腳踹?翻了他,鋒利的高跟鞋戳在他鼻梁劃開一道?血腥腐爛的疤痕,與此同時,我奪下他電?話,屏幕一行未編輯完整的短訊,內容是揭發?我聯合鄒太太助張世豪偷渡。
我冷笑一聲,”有些秘密,就該不見天?曰,一旦水落石出,浮現的不隻是秘密本身,?還有暴露秘密的屍體。”
我彎腰拍了拍他血肉模糊的鼻子,他疼?得倒抽氣,”程小姐,回頭是岸,助紂為虐沒有好下場,東窗事發,您是合謀。關參謀長?保不了您,沈檢察長也同樣。”
我陰惻惻揚唇,”是嗎。誰教你說的呀?
我執迷不悟,他也不願耽擱,正要叫?喊,然而下一秒,黑漆漆的槍洞抵進了他腔
壁。
並非張世豪紿我的勃朗寧,是另一支我?從祖宗書房抽屜偷取的公安專用消聲64式。
這種槍,國內統一入軍械庫頒發,失竊?-支,追溯案底,袓宗知法犯法,他在職倒?騰了幾萬支劣質64式,販賣黑市和黑道,總?而言之,沒證據懷疑我。
我敢沾血,就有擦血的招數。
男人眸子流露出驚惶,他發不出隻言片?語,隻奮力扭曲擺動,試圖掙脫我的禁錮,
我比劃口型說,”他永遠收不到你的回訊了。
他眼睜睜看著我扣動扳機,那種絕望,?當真是世上無敵悲慘的情緒。啪嚓脆響,濃?稠的鮮血從鼻孔與口腔噴濺而出,他充血的?眼球無限放大,像死不瞑目的魑魅。
另一男人懵怔住,他詫異於我槍殺的沉?著與麻利,不膽怯,不嬌弱,殺伐果斷,犀?利鋒狠。
他呆滯的片刻,我三發子彈,擊中他的?唇和雙手,他沉浸在劇痛中歇斯底裏的悶?吼,我吹涼了火燒火燎的槍眼兒,插入口袋,?啞巴與不能寫字的人歲,不會泄密。瞧,我?對你比對他好呢。佛說功德無量,我少一筆?血債,也算積陰德了。〃
我掐著他涕血橫流的下頷,”香港島是張?世豪的覆巢之地,關彥庭聯袂王凜操縱九龍與新界,他放權收權一念之間,殊不知香港?島是最危險也最安全的,你們猜破腦殼,也?猜不中張世豪在眼皮底下逆水行舟。可憐?呀,你的舌頭不複存在了,你即使清楚,也無?從啟齒。留著這驚天秘密,退休養老吧。”
我說罷一撇,他汗涔涔的肉軀虛軟匍匐?在同伴的屍身,我擼掉手套掏出打火機,將?白絲燒化為一團灰燼,朝空中拋灑,灰飛煙?滅。
我善後完畢,揚長而去。
64式警用丟了,槍殺了軍區的便衣陸?兵,往大了說,軍政瀆職,往小了說,芝麻粒?似的嘍囉,東北不缺,壓根不會深究,而省?公安廳有一台德國進口的腦電波儀器,專門?應對犯罪分子、深度昏迷的人證而用。可通?過大腦回路、殘留印象勘測出蛛絲馬跡。
我特意說香港島,便是紿他記憶,指引著條子撲空。
至於鄒太太,是了,捅了她,我也連帶著翻船。
因此,我沒想她活命。
我扣住禮帽,壓低帽簷,間諜已死,我?的行蹤便恢複自由。
我一路換了三輛出租,皆在沒有安裝攝?像頭的偏僻路口下車,我的反偵察能力不遜?色任何行家,祖宗的情婦,不是白混的。
張世豪藏身的寺廟,在南郊一座山脈的?半山腰,道路曲折泥濘,一年四季下霧,幾?乎杳無人煙,我一路做記號,兜兜轉轉往返?了四五次,才趁著天色徹底烏黑前,穿梭進?了廟宇的後院。
靜謐的山林回蕩著暮鼓晨鍾,悠長,空?曠而悶沉。
我費勁爬坡時,不遠處浮蕩的一簇雪白的強光不經意掃過我,倏而頓住了,灼烈之?意照射得眼睛刺疼,為首馬仔橫眉冷目大?叫,”別往前走!停下!我抻了多半的步伐一滯。
窸窸窣窣的動靜,從草坑裏溢出,”犀?牛,操!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們兒!〃
被稱呼犀牛的馬仔舉著手電筒靠近幾?步,他上下梭巡,要是男人,大不了一槍子兒?崩了,是女人,他倒不忍下手了。
他搔頭皮屑,”鳥不拉屎的破地兒,還有?娘們兒?叫炳哥來!?〃
手下哎了聲,風風火火衝進寺廟,兩三?分鍾的工夫,披著棕皮鬥篷的阿炳曝露在青?石磚瓦的屋簷下,他透過薄薄一層夜幕,認?清披荊斬棘衣衫褶皺的我,略不可置信,”程?小姐?””
我說是我。
他大拇指一捅,吊著的油燈朦朦朧朧散?著光,”您自己?”
我繞過一口蓋了青石板的枯井,啼叫的?鳥雀盤旋著直衝雲霄,潺潺的夜露浩渺如?煙,我把皮包扔紿他,”隻有我,和一件保命的?底牌。〃
他咕噥著嘴裏的唾沬,“您是條子的說?客?”
我麵無表情拂開他,”隨你怎麼想。”
阿炳沒攔我,他知也攔不住,我悄無聲?息跨過嘎吱作響的門扉,廟裏的光線極其微?弱,破爛的佛像懸置在高台,結了幾張糜爛?的蜘蛛網,似久無人煙,荒僻淒涼。
而顫顫悠悠的一方木桌阻隔的男人,正?是我從未見過的,風塵狼狽的張世豪。
他臂彎搭著脫下的銀灰色風衣,姿態頹?懶踩著凳子,黑色襯衫貼在幾條肋骨間,緊繃的肌肉迎風罩起一塊塊鼓包。
他一籌莫展等救兵的德行,讓我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囂張過往,我嗤笑倚著一尊石?墩,“張老板不帶著兄弟走南闖北打江山,想青?燈木魚,當寡水兒的和尚了?”
山間月,最清明。
曉風楊柳遮著星辰,一圈一縷,斑駁漣?漪,像一池湖水翻了個兒,扣在碧色的山?坡,懸在濃如墨的蒼天。
張世豪半晌回過神,他緩緩站起,脫離?了瘸腿兒的木椅。
我們遙遙相望,顧盼無言。
他的歡喜,他的愉悅,隻一閃而過。
徒留滿目的警惕。
我撣著裙擺的塵埃,”你猜我來幹什麼。
他鬆了鬆脖頸紐扣,嗓子是煙熏的嘶啞
“替關彥庭趟路。
”其餘呢?”
他冷冽瞥向門口風聲鶴唳的漆黑山坡,”?你就算引條子上來,我也不意外。〃
我打了個哈欠,席地而坐,露水和濕霧?浸染過的沙土,芬芳中摻雜著幹涸血跡的鐵?鏽味,這樣一片荒郊野嶺,少不了六月飛雪?的屍骸。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拔掉一枝牆角?不符時節盛開的狗尾巴草,“張老板先猜,我?是哪一種,我就告訴你,我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