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霖霖,來不及了(2 / 2)

關彥庭用指腹掐斷葉子“包容不孝之子宅心仁厚的父母,在官僚中寥寥無幾。利益的洗禮,良知潰散。沈國安顯然更不是,觸犯他的底線,妄想取他性命求榮,不論是誰,他先誅殺。父子亮劍相殘,和一明一暗的算計,前者趣味橫生。”

部下恍然大悟,他們笑說參謀長高瞻遠矚,這盤棋咱們贏定了。

關彥庭冷靜得多,“張世豪的情況。”

“張世豪在官場一再樹敵,馮秉堯幾十年混到吉林省頭把交椅,絕非好得罪的善茬,黨羽牽扯很廣,牽一發而動全身,馮秉堯下台,沈國安迫不及待集權,黨羽抱團捍衛,罪魁禍首張世豪變成了眾矢之的,他的燃眉之急不單是河北省公安廳的調查追捕,更是東北這一灘漩渦,他喘不了一口氣。”

張猛思量片刻,他壓低音量說,“參謀長,把沈國安的棘手事務,丟給沈良州,他以為您和他同仇敵愾,殊不知您片葉不沾身,咱們做做樣子便罷了,不如養精蓄銳趁勝追擊,暗中把幾股白道引向張世豪,絞死他,讓他翻不了盤。”

關彥庭細密的掌紋流淌著君子蘭糜爛的墨綠色漿汁,他抽了兩張紙擦拭幹淨,“張世豪擅長破釜沉舟。他目前也隻剩下這一條路鋌而走險,我不確定他捏著我什麼。”

張猛問按兵不動嗎。

關彥庭轉動椅子,側向落地窗,“按兵不動,何來勝算?沈國安與沈良州父子相殘,是我的當務之急。他們殘殺到一定火候,才是我逼張世豪上絕路的一刻。”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沉默捧著茶盤,離開了走廊。

我回到臥房大步衝進陽台,將四盞茶狠狠摔碎在矮牆,紅磚的裂縫滋長著嫩綠的苔蘚,茶水潑過,泛起一層層氣泡。

我絕望沿著頑強的苔蘚蹲下,根本找不到方向。

死局。

多年前,關彥庭和沈國安下了一盤圍棋。

他之後提及,他告訴我,當四個角落都是絕頂厲害的棋手排兵布陣,這盤局,注定宣判為死局。

必將有人滿盤皆輸,終止殺戮。

這一天,亮出了冰山一角。

不,整座冰山的一半,乃至更多。

冰山會迅速融化,失了冰的鎧甲,裏麵的水,還能撐多久不幹涸。

入夜關彥庭在客房洗了澡,他推門進入我房間時,我立在窗前吸煙,濃稠的霧靄吞噬了我的臉,他一邊係睡袍束帶,一邊皺眉靠近我,奪過我指尖狹長的女士香煙,攆滅在大理石台。

“關太太想留疤嗎。”

他伸手關窗,我凝望遙遠的連綿樓宇,熏得嘶啞的嗓音說,“關先生要動手了。”

他十指停在澄淨的玻璃,傾壓籠罩的身影,恰好擋住投射在上麵一枚枚斑斕的光圈,我笑著從鼻孔吐出口腔殘存的煙霧,“關先生應該沒遺忘,我對你說的話。”

他巋然不動,隔著一堵厚重的玻璃,定格在萬家燈火的幻影裏。

“沈良州的交易籌碼,關先生答應了嗎。”

關彥庭緘默不語。

我舌尖抵出一枚唾液浸泡的柔軟的煙絲,“你承諾的怎為什麼不做到!”

猝不及防的嘶吼,驚嚇了正要敲門送牛奶的保姆,過道啪嚓一聲,回蕩著清脆刺耳的餘音,她戰戰兢兢的說,“夫人,我失手打碎了杯子,我換新的來。”

腳步聲倉皇撤離,他瞳孔映照著我對他滿是懷疑與失望的模樣,他波瀾不驚望著我,“霖霖,你誤解我了。”

我抹了一把眼淚,崩潰至極的捂著臉,“我最大的錯誤,是相信你會放他一馬。”

他一步邁向我,攬著我肩膀將我按在他懷裏,我撕扯著他腰間的束帶,他在我的攻擊與瘋魔下,狼狽披散著睡袍,堪堪墜落到臀部,他一言不發,我沒在他的麵龐尋找到一絲一毫皸裂與失策,我恨極了,恨極了他的平靜,他的深不可測,他的自私欺騙,這場交易是那麼萬無一失,到底在哪個環節超脫了我的控製。

它偏離得太歪,太難喚回軌道了。

我和關彥庭的廝打,鬧得兩敗俱傷。

我的睡裙在揮動中褪落至膝蓋,沉沒腳踝,我光裸著,像蒼白的紙,濕淋淋的飽受狂風驟雨的摧殘。

這場男權的搏殺,張世豪似乎敗了。

他的反擊,將越來越薄弱。

我拚盡全力終歸守不住他無虞。

我摸索著煙盒,十指顫栗又點燃一支煙,像吸毒的癮君子,在吞雲吐霧中麵目猙獰。

關彥庭這一次沒有阻止我。

我吸了幾大口,喉嚨無比的嘶啞說,“彥庭,你那天問我,沈良州和張世豪,我隻能保一個,你不是神,你也有你的無可奈何,鞭長莫及。我現在給你答案。”

我手抖得厲害,我抬頭看著他,濡濕的眼眶裏,他模糊,他恍惚,他是一場混沌的霧。

“我保張世豪。”

關彥庭回望我很久,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他的手試圖觸摸我,卻頓在了半空,我和他之間的平衡的地方,“抱歉,霖霖,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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