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送出程霖(1 / 2)

我們抵達風月樓,宋華坤的大馬仔正在電梯外恭候,客套了幾句,引領我們直接進包房,百聞不如一見,香港的黑老大確實挺油的,不是長相,是骨頭,眉梢眼角透著世故與圓滑,很能算計,宋華坤是個三白眼,配上兩撇胡子,奸佞之相,他摟著穿虎皮裙的年輕女人坐在沙發,燈光時隱時現,灑落在他敞開的衣領,一大片胸毛。

他看到張世豪露麵兒立刻站了起來,兩人握手,他暴齒大笑後槽牙金光閃閃,闊氣有餘卻失了點風度。

“張老板,您可是大忙人,約您喝酒提前三天拜帖子,為了見這一麵,我回港的日子足足延期了一周。”

“手下不懂事,宋老板往後來我府邸就是,我親自迎你。”

宋華坤放聲大笑,“登門叨擾,我是如此不識趣的人嗎?”

我陪同張世豪坐在對麵沙發,聽他們扯了好一通,宋華坤始終在講香港的局勢,擺明他的為難,擺明警署的獨斷專權,越說越不對味兒,大有打退堂鼓之意,氣氛也莫名凝固。

宋華坤很擅長察言觀色,張世豪愛搭不理,他轉了攻勢,朝牆角的妙齡女郎使了個眼色,女郎端了一杯洋酒,主動坐在張世豪旁邊,軟趴趴的身子像沒骨頭似的,歪歪扭扭偎向他肩膀,腦袋快枕上的霎那,他掌心一搪,女人被迫停下。

張世豪似笑非笑掃視對麵玩味注視這一幕的宋華坤,“宋老板應該清楚,我這一趟赴約目的。泡女人的事,我一向不感興趣。何況——”

他攬住我肩膀,在我臉頰重重吻了一口,“我這個馬子,東北第一醋缸,敲碎一個洞,能淹死我。”

我憋著笑,手狠狠掐他肋骨,張世豪在風月場對煙花女子冷漠慣了,他常居黑龍江,那邊的場子我大多熟識,他口碑極佳,應酬碰也不碰,推脫不開的也想法子打發掉,其實就是不留把柄,美人兒何嚐不是鉗製的一顆定時炸彈呢,他工於心計如何利用女人,自然也明白不能陰溝翻船。

宋華坤抱拳拱手,滿麵歉意,“原來是誤會。張老板馬子好個性,進屋擺著一張臉,我還當是您新訓出的得力心腹。”

他反手拍打馬子的屁股蛋兒,挨著她耳朵說了句很短的話,馬子彎腰拿起茶幾底座放置的皮箱,由她那端的桌角推到這一端,這個舉止但凡不蠢,也就無須多言了。

張世豪不動聲色劃開一根火柴,點燃雪茄大口吸食,宋華坤搓了搓手,幾分欲言又止,“張老板,約您沒別的事,實屬我抱歉。買賣不成仁義在,雙倍違約金奉上,算我一點誠意。多年合作,一直很愉快,奈何世道驟變,我也是猝不及防,唯有抽身止損,望張老板海涵。”

張世豪眉眼一眯,氣場凜冽十足,“宋老板,五百斤的貨,我一克不少。生意這麼做,是要砸招牌的。”

“張老板,明人不說暗話,個中內情何須我戳破呢?東北不是曾經的東北了,十年前,就說這兩年,白道全是孬種,咱的馬仔一槍滅一個,市局見了林柏祥,腰得躬下去。天大的麻煩,不必張老板出麵,幾個堂主橫掃千軍。”

宋華坤重重擲下酒杯,酒水傾灑間,他驀地傾身,幾滴濺落他胸口,順著毛發流淌,令人作嘔的野性,“現在呢?張老板敢打包票,出貨百分百無恙嗎?東三省平地一聲雷,一顆鳥蛋孵出一個沈良州,大半香港,張老板不了解,我身處其中,一清二楚。你我混了二十年,和當官的打交道不計其數,有把握鬥贏這位沈檢察長嗎。”

張世豪默不作聲彈落半截煙灰兒,他的輪廓藏匿一團陰影裏,說不出的陰鷙寒冽,“單論沈良州,我有把握。宋老板不知東北的內幕,軍政現下牽扯在這池漩渦裏,不僅我,誰也不輕鬆。”

“是這話。”宋華坤把張世豪未動的酒杯推得更近了些,他端起自己那一杯,“張老板,時勢造英雄,我們爭不過時勢,何不低頭妥協呢。退一步,先自保,錢是無盡無休的,得留著命享用。”

張世豪目光定格搖曳的酒水,他爆發一聲冷笑,一滴沒沾,把宋華坤晾在了包房裏。

這晚的不歡而散,讓我預感複興7號作為張世豪統治東北至關重要的一張牌,在這盤白道圍殺的棋局上還未風光幾日,便呈大幅度衰敗的勢頭。他並未賭錯,他的眼力瞄準這艘整個東南亞最大的走私貨輪極具遠見,黑幫匪首誰都想拿下,沒有能耐罷了,他的疏忽在於,祖宗為首的東北條子趁機較真,說白了,一人的大盛之日,也是他最狂傲之時,每切斷一片羽翼,封死一扇出口,對張世豪來說,都是災難。白道穩賺不賠,自然乘勝追擊。

子夜打道回府我跟隨他進了書房,阿炳扯掉領帶,發飆砸向門板,“十年前,宋華坤給黎貫中當堂主,豪哥在黑龍江幕後管著喬四,中央的查喬四,咱扶持宋華坤搞垮了黎貫中,他才扛起香港島老大的招牌,怎麼,翻臉不認人?聽說白道的整您,屁股都不擦就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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