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與二奶,尤其是妓子出身,一場牽扯,天崩地裂,足以毀滅掉任何參與其中的角色。
連我聽了都心慌,關彥庭卻不慌不忙拂動杯蓋,“流言止於智者,沈檢察長不是智者嗎。”
保姆看祖宗臉色不好,小心翼翼遞給他一杯茶,躬身退出病房,門合攏封死了穿梭而過的空氣,香味越濃,氣氛越莫名凝滯,祖宗陰陽怪氣說,“是與不是,終歸滿城風雨不入耳。”
碧綠的茶水,晃蕩的葉末,在浮麵飄來飄去,倒影重重,映出懸掛天際的半輪紅日,折射在關彥庭波瀾不驚的麵孔,一杯見底,餘溫尚存,他笑問我還有嗎。
我回過神,點頭說有,掀開被子下床,拎起床頭擱置的茶壺蓄滿,我本意緩解他和祖宗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誰成想彎腰的瞬間,長發如瀑布散落胸前,沒入源源不斷的水流,他絲毫不避嫌,幹淨的染著墨香味的手指卷住一撮,一點點拖離杯口,“當心。”
他聲音很輕,呼吸噴灑在耳畔,燙得脊背一僵,我下意識躲閃,青絲從他指尖溜開,發梢似有若無的纏繞,是溫熱或是冰涼,我無所察覺,皆烙印在他刻滿了槍繭的右手。
“沈檢察長,我不是貪戀風月的人,流言四起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具體是誰,你比我清楚。”
祖宗一言不發,指甲敲擊著茶杯的青花瓷紋,陷入沉思。
關彥庭半生清譽,他如果維持住,勢必能往上再升一級,而那時的正參謀長軍銜,是極大的軍權威脅,沈國安更加難駕馭,兵權意味著什麼,那是一省不可撼動的勢力。
他捏住我們私下往來這一點,暗中推波助瀾,潑了幾滴汙水,盡管如此,省委依然沒能阻擋關彥庭的步伐,沈國安必定變本加厲,我的日子絕不好過。
這樣的突發意外,還有得是熬。
曾經,我半點不恐懼,我篤定祖宗依賴我,離不開我,哪怕肉體,欲望,也真切的屬於我,而如今,我逐漸看透他的冷血,他的虛偽,他對女人一向收放自如,所謂聲色犬馬的貪婪和縱情,不過是假裝,是他的一計。
日夜活在演戲,活在爭鬥中的男子,是可怖的,是扭曲的,世間情愛多荒唐,他怎會放心上。
“真正該令沈檢察長畏懼的,是你自己。”
“哦?”祖宗挑眉淡笑,“關首長說來聽聽。”
關彥庭托舉茶杯,迎燈柱觀摩,青花繡著銀絲,光彩熠熠,“沈檢察長生活精致,無時無刻享受,一隻喝水的杯子,也不忘描摹金銀。這世上像你一樣的人,多不勝數,美好誘人的事物,誰能抗拒得了。你不握緊,別人就會掠奪。你無限度的使用,滾燙的水,寒冷的水,不斷浸泡折磨,而對手選擇讓杯子空著,它想要容納什麼,便給什麼,是沈檢察長對她不夠嗬護,你怪得了她嗎。人不是畜生,相同的把戲用多了,久而久之,也會麻木。”
他眉目噙笑,撂下杯子起身,抬手理了理軍裝的肩章,“沈檢察長玩鷹嗎。”
祖宗不玩,他喜歡熬鷹,我記得二力說過,養鷹的人很多,有一種鷹,是用來熬的,活活熬死,磨練人的意誌,道上傳言,張世豪幾年前和兩隻極品尖嘴鷹足足熬了十天,鷹敗給了他,那時他還跟著林柏祥,是座下堂主,林柏祥很震驚,同時也滋生出忌憚,骨頭硬有咬勁是優勢,何嚐不是逼懾,一旦用錯地方,就是一場無可避免的內訌殺戮。
祖宗也熬,贏過一隻,熬了三天三夜沒合眼,圈子裏姐妹兒當笑料,當傳奇,當我真正進駐他們的世界,我明白這是什麼,是生與死的較量。
鬥不過一隻鷹,殺不贏一匹狼,如何博弈更危險的敵人。
祖宗一言不發,連飲幾口茶,關彥庭未久留,他講了一聲告辭,抵達門口又停下回頭,耐人尋味的語氣,“沈檢察長,我們好歹是一條道上的人,幾句箴言,聽不聽隨你。複興7號,我勸你別動,戰鬥打不起,包括我聯手,也不能。”
祖宗眉頭猛地一皺,“關首長聽說了什麼。”
“沈檢察長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妙,你了解我,我不肯觸碰,一定有它無法平息之處。”
“怎麼,幕後接頭人,除了張世豪,還有其他勢力嗎。難不成內地的幾大混子,都盯著這批貨,張世豪是眾矢之的,關首長提醒我不要淌渾水。”
關彥庭半晌不答,警衛員心領神會拉開門,很快那道英武筆挺的身影,消失在慘白的走廊。
他進屋後的每句話,我隻覺得悶氣,他識破了這盤局裏的所有人,一如張世豪和祖宗,其實他們早預料到自己最終結局,隻是誰也不甘前功盡棄,不到絕路,怎會認輸,真那麼軟弱,也混不到這位置。
祖宗當晚留宿在病房,文嫻打來一個電話,問他粉粉的下落,盡管彼此心知肚明,表麵功夫必須做足,她一副事不關己,連嫌疑都不洗,和繳械投降有何區別,文嫻做不出這麼愚蠢的事,任何權貴的大房,緊要關頭都會放手一搏,而非不戰自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