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曼對我的到來除了敵意便是厭惡,誰也不願將自己狼狽悲慘的一麵暴露給敵人,她關了燈,屋內一霎間暗淡無光,唯有窗外層層疊疊的樹葉,搖曳出罅隙,透露其中,黃昏之光滲透入一絲絲剪影,斑駁灑落我和她臉孔。
手裏這隻陶瓷杯,我感興趣得很,愛不釋手把玩,唇角挑起奸笑,“念在你也曾是良州的人,我替你求了情,讓張世豪放你一條生路,魯小姐不感激我嗎?你這雙拒我千裏之外的眼眸,真叫我寒心呐。”
她鼻腔哼了兩聲,“你不必假惺惺,豪哥根本不會對我動殺念。”
“哦?”她倒是自信,也不知張世豪演技太好,迷惑她當真以為他情深意重,還是她這點可憐的自欺欺人,在我麵前維護她僅剩的尊嚴。
“魯小姐為何這樣覺得?”
她重新拿起木梳,握住一抔青絲,細細的梳理著,“豪哥疼我,我跟他這麼久,他沒罵過我,更沒打過我一下。”
她說到這兒,忽然抬手觸摸左臉頰,她摸得顫顫巍巍,似乎在回味那一巴掌烙印時的狠,以及割裂她心腸的疼,“這幾年,豪哥斷斷續續養了不少馬子,有些是他打點高官的籌碼,你也在這圈子裏混,你該明白,互送女人,是權貴必不可缺的手段。他其實睡過的不多,隻有我和蔣璐,還有養在大慶市的一個女人,也是我們跟他的日子最長。”
她癡癡笑,“我和你不同,你有過一段難熬不得寵的時光,沈檢察長的情婦換了又換,他顧不上你。而我,我從跟豪哥的那天起,他對我便是特殊的,誰也搶不過我。”
她聲音裏是得意,得意後隱藏著哀戚和陰森,她細數著張世豪給她點點滴滴的好,唯獨連她自己,也不敢斬釘截鐵篤定,她得到了那個男人的真情。
我比她笑聲更大,更猖狂,我反手擱置下茶杯,震得本就陳舊顛簸的桌子,連帶天花板漆黑的燈,也搖搖欲墜。
“殺你,是他親口告訴阿炳,我在場,被他抱在懷裏,聽他吐出魯曼不能留,他那副麵孔,那派語氣,和魯小姐腦海存在的美夢,天差地別呢。”
她瞳孔猛縮,五指死死攥緊木梳,從頭頂重重刮下,她似是不覺疼,呆滯的麵容透過鏡子,一寸寸皸裂,慘白,猙獰得不堪入目,她不可置信瞪著我,她不願不清不楚,急速的轉過頭,恨不得拿利刃戳破我離間的謊言,“你胡說。”
我略帶無奈搖頭譏笑,三分假裝給她看,七分則是真,魯曼的聰慧才智,誰也不能否認,她步步為營熬到如今,膽識毒辣並不遜色我,黑白兩道的頂級大佬,絕非池中物,他們寵愛的女人,怎會是虛有其表的繡花枕頭。隻可惜魯曼聰明反被聰明誤,她過於作繭自縛,看不透張世豪的真麵目,那一巴掌,未曾打醒她的天真。
“你有情,他無義,並非所有真心都能換回結果。你愛上的男人,是黑幫匪頭,錯一步,粉身碎骨,和他談情,你瘋了嗎?你關押數日,怎麼不見他來看你?給你一次辯駁的機會。”
我悠閑自得捏著茶蓋,撣了撣空空如也的杯子,“或許從見你第一麵起,他就了如執掌你到底是誰。這麼多年,他在同你演戲,你是良州的棋子,更是他將計就計的籌碼。你該慶幸,你從未出賣他,不然你隻會更早看清,他的冷血與殘暴。”
魯曼坐在椅子上的身體,由僵硬轉為瑟縮,她的脊背終於不再筆挺,而是一點點佝僂下去,她目光來回遊移浮蕩,死死抓著桌角,一字說不出。
我趁熱打鐵,“張世豪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準備將你送去紅燈區,作一名娼妓。你風光舒適的三四年,往後要用餘生償還了。”
娼妓。
這個下場並不可怕,張世豪不念舊情的決策,才是錐心刻骨萬箭齊發的慘痛,魯曼整個身子滑落,跌坐在地麵,砰地一聲巨響,撞翻了椅子,木梳在她掌心一分為二。
駐守的馬仔聽見動靜,破門而入,他掃了一圈四周,發現沒發生什麼,有些愣怔,不知是退還是留,我大喝放肆!
“誰讓你進來的,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讓她傷害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