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醫院內外(2 / 3)

希勒尼學派卻持有與之截然相反的看法。這個學派的基本哲學主張是感覺主義。其創始人希勒尼認為,人生的目的是尋找快樂,故被稱為“唯思樂派”。其所說的快樂包括肉體快樂和精神快樂。他們認為,最重要的快樂是身體的快樂,和直接的當下的快樂。但我感覺快樂不是無節製的,人們應當成為快樂的主宰而不能讓快樂主宰人,不然可能會反得痛苦。

十五六世紀被稱作歐洲的文藝複興時期。此時哲學的研究對象從麵向神,轉變為麵向人和自然。在批判神學的鬥爭中,以人和自然為中心的人文主義、自然哲學思潮蓬勃興起。

人文主義的基本精神是抬高人的地位,貶抑神的地位。他們稱頌人的價值尊嚴,反對盲目信仰。享受現實的幸福,追求肉體的快樂,滿足塵世的生活,是人文主義者所了解的人之本性的重要內容。

彼特拉克大聲疾呼——“我不想變成上帝,或者居住在永恒中,或者把天地抱在懷抱裏,屬於人的那種光榮對我就足夠了。這是我所追求的一切,我自己是凡人,我隻要求凡人的幸福。”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方麵,就是所謂性愛。薄伽丘說:“在所有的自然的力量中,愛情的力量是最不受約束和阻攔的。”

自從進入現代社會,隨著科技革命的不斷興起,世界上的物質財富,也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增加。逐漸地,人們更多地將眼光放在財富的積累,以及現實的物質享樂上,卻忽視了對生命意義的追尋與探索。也許這就是所謂人的異化吧。現代的人,正在逐漸失去所謂萬物靈長的地位,並淪為物質和金錢的奴隸;而他們失去的東西,並不是以金錢和財富所能夠衡量的。

以我個人的成長經曆而言,我曾在大學和研究生階段感受過純粹的快樂。那種快樂的來源有兩個,對未來的期待和單純美好的初戀。這兩種來源都萌生於自我的本能,沒有任何塵世俗物的沾染和玷汙,想來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刻了。但好景不長,等我畢業準備工作時,這兩種來源打起架來了。對未來的期待,促使我來到北京尋找更好的職業機會;而我心心相印、彼此依戀的初戀情人,卻希望我陪她留在濟南工作生活。錐心的痛苦!從我的角度看,明明是生命裏最重要的兩種幸福要素,卻偏偏彼此不能相向而行。無盡的失落!工作後的幾年時間裏,我都幾乎很難走出這種情感的創傷。

後來,我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工作技能的提升上,這使得我的事業比同齡人更早地有了突破,我早早地成為團隊leader,並隨之成為一個谘詢機構的總負責人。隨後的兩段感情,一次以和前妻的離婚為終結,一次正在接受此次重病的折磨和考驗。

對我來說,似乎上述哲人提到的物質享受和愛情快樂,都沒有真正同時得到過。一次是期望的職業追求和倔強初戀在打架,一次是兩個同樣重視職業追求的靈魂在格鬥,還有一次是職業有所成就之後的愛情,被自己的病痛所折磨。

這個世界上,有真正幸福、完滿的人生嗎?

林醫生,這段時間以來,跟您交流很多,很有知己之感。您也對我談到您的生活經曆和心路曆程,很感謝您對我的鼓勵和幫助,我很重視和在意您的友誼和觀點,期待下次與您見麵時,聆聽您的見解!

程路明 2016.5

陸曉君靜靜地把這封信反複看了好幾遍,一股壓抑不住的苦澀味道,從口中慢慢地往食道延伸,最後感覺到胃在隱隱作痛。

胃疼是她的老毛病了,尤其在她感覺壓力過大或情緒劇烈波動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器官總會出來提醒她,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每個人應對壓力的身體表現各不相同,有的人是偏頭疼,有的人是嗓子發炎,而陸曉君每次都是胃部疼痛。她記得很清楚,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覺到胃部不適,就是在大學畢業跟程路明鬧分手的時候。那次持續了很多天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真是讓她畢生難忘,而且從此以後時不時的胃疼,總會提醒她回憶起大學四年初戀時的種種。

她明白,現在這突發的胃部疼痛,是因為程路明信中的幾句話——“我曾在大學和研究生階段感受過純粹的快樂。那種快樂的來源有兩個,對未來的期待和單純美好的初戀。這兩種來源都萌生於自我的本能,沒有任何塵世俗物的沾染和玷汙,想來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刻了。但好景不長,等我畢業準備工作時,這兩種來源打起架來了。”

嗯,雖然胃部有些不適,但她的眼睛卻散發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十多年過去了,陸曉君在與程路明分手後,心裏邊一直埋藏著一個問題——“路明,你到底愛不愛我”這個問題,她無數次地在心中問過自己,也多次回到當年大學裏曾經留下兩人甜蜜足跡的大樹下,向那個傾聽過兩人甜蜜低語的樹洞尋找答案。

久違了的愛情波浪重新湧上她的心頭——內心的戰栗,手心的汗珠,發幹的咽喉,皮膚因為燥熱而迭起的層層丘疹,女人眼中最美的閃閃波光。愛與恨,似乎融到了同一個軌道。愛的溫度,在陸曉君獨自一人的內心升騰;恨的影子,卻已不知投射到誰的身上。

程路明明明像自己愛他那樣,深深地愛著自己;他當年明明和自己那麼痛苦一樣,因為失戀而備受打擊;自己明明知道,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人讓自己深愛,卻直到今天才真正把心底的恨意驅逐得煙消雲散;自己的內心和身體一直在提醒著她,那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人,但年少倔強的自己,卻總以為終有一天,會遇上讓她更加瘋狂的男人。

沒有了,那樣的愛,那樣的男人,那樣的美妙感覺,再也不會有了……

陸曉君的目光,穿過咖啡廳的窗口,落到外麵茂盛的古槐樹冠上。在一根向斜上方蜿蜒生長的樹枝上,掛著兩條紅色的細長綢布。南風徐徐吹來,兩條紅綢都在空中飄向北方。南邊那根稍稍短一些的綢布,每當微風拂來,努力往北飄起,去觸碰北邊稍長的布條,但無奈那條長布條也同時被風吹起,所以兩根布條隻能偶爾輕觸一下,卻是不能纏結在一起了。兩根布條,總會有交集的時候吧?也許等北風吹起,長布條去追逐短布條的時候,可能性會大一些吧。這麼小小的可憐布條,完全不能自主決定自己的命運,隻能隨風飄蕩、隨波逐流。但即便風再大,二者不能相向而行的話,也永遠不能真正擁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