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喊本殿,別蠢蠢地被人欺負了!“嫉妒見惰走了,若自己還賴在這裏聽牆角豈非落了下乘,不如回去歇一會兒再偷偷來,於是他瞪了一眼,目露威脅警告後,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虞子嬰看向門口:“你說,我聽。”
瞥了一眼矮幾旁冒著熱煙的香糯糜粥,便端起來喂著她,一邊慢言細語道:“本想讓你再歇息幾日再說,不過我覺得你會更願意現在知道一些外界的情況……就在幾日前,東角港都傳來聖靈軍徹底跟殷聖決裂的消息,接著鬼蜮怒候接到一封密報後,便朝殷聖東斷海蝕崖發動進攻,雖然聖靈軍並非一支主攻,但由它帶來的獲益卻能是九洲的一場旱時甘霖,至少許多殷聖的弱點跟私下布局皆暴露在外。”
虞子嬰一怔,擋下不食:“是他做的。”
聖靈的突然叛變絕非一朝一夕,若無聖主的事先指令,如何可能調動箭頭如此迅猛。
“小乖啊,吾主……”將糜粥放回一旁,便如軟蛇無骨一般柔柔地依偎在她雙腿上,仰著頭,墨發如瀑鋪陣開來,蜿蜒著絡纓泛著幽藍光澤,他凝視著她,低沉的聲音像蟄伏了十幾年的巨蟒毒蛇抬伏起頭,聲音一點一點吐著濃稠毒汁:“十七年了,我們騰蛇跟殷聖的血債,總算可以好好地、一筆一筆算一算了……”
虞子嬰氣息亦逐漸放緩,那盤亙在胸間的低壓風暴旋轉起來,她闔目:“嗯。“
“等將殷聖挫骨揚灰後,我們騰蛇一族終於又可以擁有一個新的家,而逝去的亡靈之魂亦可以有寄托的地方了,你說美不美?“抬起素手,輕撫她眉尖緊皺,以不舍,似心疼,便一分一分,一點一點輕柔撫弄,將其撫平輕慰。
“嗯。“
“殷聖七領主已亡,如今殷聖必然會重新選七領主,但新的七領主卻隻是底下為填補空缺而提拔上來的,比不得原來的七人有威信,而七領主對殷聖布局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手上率有七支武魏隊,這七支隊伍擅長海戰,陸地雖然也伸長了根丫子朝泥地裏使勁駐長,卻因聖靈目前的叛變已破局暴露了,隻需找準機會連根拔除便是。“執起她一隻手,輕輕地蹭弄著,像乖順的羚羊,但嘴角卻揚起陰森的笑意。
虞子嬰思索了一下,沉吟道:“如今滅世九轉陣已被毀,他們想來應該暫時放棄陸地戰,而大規模進犯海域戰線。“
佻眉道:“前段日子前線倒是頻頻發來周海邊小國求援戰報,以周海、赤海、青海、黑海等島嶼海岸遭戰禍最嚴重,殷聖的算盤打得好,先從內瓤腐爛,再從外圍一步一步入侵,想來他們賭上了一切準備了上百年的侵略計劃,必然不會就這樣簡單落幕。“
虞子嬰聞言,沉默了片刻,眼中已有決斷:“我準備回騰升城一趟。“
“你打算跟皇朝合作?“像虞子嬰肚裏的蛔蟲,她轉一個眼神,便估準了她的心思,他摸上她的手臂,慢慢地攀爬了起來,像癡纏高僧的妖孽一樣,風流妖嬈,情意款款。
虞子嬰俯視著他,眉泠布染堅毅:“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比起來勢洶洶準備充足的殷聖,我們騰蛇一族擁有的底牌太少了。“
“這些我都也會幫你的,騰蛇祭壇內的寶藏我早已找到,便不可能放置不用,我將以整個北疆國的財力物力人力為你的後盾,況且,有你在,我想,異域亦會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助力……隻是,小乖,與他們合作的代價,你可已考慮好了?“
翻了一個身,輕趴在她的背脊上,雙臂攀壓在她肩頭,偏頭吐信,喃喃道:“你知道的,男人一旦擁有了無窮的財富跟勢力,接下來一般追逐的,便是一生的摯愛,你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等他們對付完殷聖,要狩獵的,便會變成你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婚約書的事情,你告訴他們了嗎?“虞子嬰問道。
表情頓時變成懨懨地,他負氣地撇撇嘴:“才不告訴他們呢,這不是平白送他們一個占便宜的正當身份~“
“那暫時便不說。“虞子嬰亦有考慮。
“那你什麼時候回騰升城一趟?據聞無相已替你收攏了騰蛇七宗,並召義了一支騰蛇義勇軍,開疆護域,看規模顯然已可規劃為一個頗有建設的小國。“斜睨了她一眼。
“他竟有如此手段。”虞子嬰眨巴一下眼睛,眼底有光。
倒沒想到騰升城交到無相手中竟被打理得如此完善妥當。
“他乃無量道人的嫡傳弟子,備受崇教,自然本事了得,況且他背後還有一個清虛宮,身為清虛宮掌門的長孫,這無相長尊的名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酸溜溜地啐道。
“他是……清虛宮掌門的長孫?”不是孤兒嗎?虞子嬰有些詫異。
“要從頭說起來這裏麵的故事便複雜了,且不說他了,還是聊聊你這一趟去騰升城,打算如何?”
虞子嬰心中早有腹稿部署,她道:“海戰並非我們擅長,所以我們最好的行動便是輔助,並守住內疆。”
“嗯哼,所以……”拖長尾音,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不弄權,不參戰,吾騰蛇一族將化身為劍,一柄無堅不摧之藏劍,所至之處,所向披靡,斬盡風雲亂世。”虞子嬰目光一點一點攥緊,似威勢過盛寒光閃閃,如鋼鐵一般,一字一句緩緩吐出。
怔怔地看著她,整個人癡軟成一攤春水,許久,他抱住她,輕聲纏綿眷戀道:“好,你的決定便是我的決定,我定與汝生死相隨。”
——
虞子嬰重新將嫉妒的手接了一遍,將他交給請來的聖手進行後續調養,便在一個天色初亮朦朧,烏雲霾霾的寒潮天氣,獨自乘坐著安排好的船隊啟程返回中原。
她沒有跟惰、嫉妒道別,一來他們傷勢嚴重,還需要靜養調理一段日子,她的事情她決定自己親自去處理,雖然覺得,她可以進一步利用兩人跟她的關係,調動異域跟東皇國的勢力,但她卻從來沒有這種打算。
巍峨依山建造矗昂的城主府,三道身影臨山巔迎風杵立不動,晨霧繚繞,輕風拂拂。
“惰,你還是打算置身事外?“身姿挺昂玉立,衣袖盈灌清風,露出人間百般春嫞之意。
惰麵如三月陽春之雪,漠然不語。
嫉妒少年抱著雙臂,精致麵容流露出一種刀刻般成熟的決策,他冷聲:“本殿不會容她一人孤身作戰的!“
伸手拂了拂風,仰首望天:“她先前曾對我說,她願化身為劍,一柄無堅不摧之藏劍,所至之處,所向披靡,斬盡風雲亂世……她不過方十六稚齡,便已有此覺悟,總覺得我等已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惰聞言,眸色微動,麵容凝固片刻,卻是長長籲出一口氣。
他微微彎眸,袖袍逸散迎風,徐徐拖曳,暗湧衝霄氣勢:“她若為劍,那我等便為握劍之人,謀一身所智,盡一切所力,隻為揮劍所指,不讓其折劍損身,隻為其發光發威,震撼蒼穹!“
其它二男望向他,細辨下來,卻是與他同般神色與決斷。
——
九洲破蟄年五月十七宜訂盟
騰升城自擁為騰升國,派援軍趕至瑛皇國,騰蛇義勇軍拔地進駐營瑛皇國南域抗戰前線,獲得瑛皇國全國上下盛大而熱烈的歡迎,至此瑛皇騰晉升結盟為百年友好。
七月二十忌動土開光
鬼蜮國已武裝鐵騎海戰部隊在東斷海蝕崖挺進約一百四十公裏朝殷聖發起總進攻,已收複被侵占領的數小國跟部分接鑲島嶼,殷聖七領主屬轄第七戰艦部隊萬餘海軍與戰般百艘慘敗,傷亡不計其數。
鬼蜮軍於此戰首勝。
八月初十忌入殮宜動土
殷聖從水陸兩路迂回進犯巴圖,殷聖統帥決定一雪前恥,他率領龐大的殷聖艦隊,偷襲了停泊在澛島的鬼蜮軍後撤離,由於此次是殷聖專門針對鬼蜮海軍的沉甲船做了改進,把原有的攻擊船艦及大關船都臨時包上鐵殼,變成了一艘艘重型巨型鐵甲船。
鬼蜮軍則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東海橫幅漲潮,追擊殷聖剩餘黨派流寇,連連遭阻,殷聖戰艦隔岸以毒箭相擋,並公然羈押數千名沿海岸小國的皇族領首與虜獲的鬼蜮傷兵斬首絞行,以此羞辱激怒鬼蜮軍。
海蝕崖上迎接著一場驚心動迫的狂風暴雨,天從來不曾這樣可怕過,電閃雷鳴,暴雨嘩嘩,像天河決了口子,怒候帶著一支精銳海上部隊準備親自下水渡海,狂風卷著雨絲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他們身上抽。
深夜,四周火把因雨水的澆灑變得懨懨一息,四周軍隊淩亂有序地進行著分批布置,人影穿梭雨勢當中,怒候杵立在暴雨之中,一張深邃俊朗的麵容此刻顯得特別冷凜,在雨中他整個人便如出鞘的寶劍般鋒芒畢露。
“候爺!雨勢太大,我等根本無法正確判斷航道線路,船隻無法順利下海!“一道人影從雨中衝來,大聲彙報。
“報——敵方正準備朝內海撤退!“又是一道人影匆匆趕來。
怒候身邊一名身穿鬥篷蓑衣的青年,滿臉嚴峻跟焦愁:“機會隻有一次,錯過這一場之前的仗便等同白打了!“
“既然船無法下水,那便以人力勝天!“
怒候一雙眼光如寒星般橫掃過四周眾將士,巨猿長臂朝天一揮,便一勇當先,率先帶領著一分批隊伍,身綁著一根圓柱形木樁,接待完後續進程,便“噗通“一聲跳入海中,黑夜的狂風暴雨之中,他們無法憑本能駛船,隻有靠遊近。
不遠處,幾十艘殷聖戰艦火光已逐漸熄滅已,顯然已準備撤離,上空毒箭如蝗飛射入海,下方則不斷有新鮮的血液蔓延開來。
“投擲!“
怒候身綁三尖彎鉤,與身後一眾齊齊投擲向一艘船艦,力求將自己與其連駁成一體。
“投擲!“
鬼蜮軍後方,得其令,颯颯無數的尖頭長茅飛射向殷聖船艦甲板擲去,瞬間便絞殺了幾十名殷聖海員。
“擺好巨弩連星弓!“
怒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指揮著後方部隊,他雙臂朝水中重重一沉,便雙臂使勁,肌肉鼓起青筋,將一座數百斤的長弩弓座舉起扛於肩,他身後數人為基座,集合所有人的全部力量,朝後一拉弓,咻咻數柄巨刃長箭,朝殷聖船艙飛疾而去。
呯嗵!
船底破損嚴重,船身不斷進水下沉,殷聖一眾被怒候等人連番攻擊夾擊,不得不棄之跳海。
殷聖剩餘戰艦,見怒候來勢洶猛,便開始投擲水上天燈,這是一種用特殊皮囊製作,內點天燈的偵察技術,論海上作戰而言,殷聖可謂是獨霸一絕。
漆黑的海麵經天燈一照亮,怒候等人的身影便暴露無遺,惹來殷聖的瘋狂報複。
“投顏料!“
怒候當機立斷,割破了身上隨身攜帶的一個水鼓包,,隻見包破內散出一種墨黑色顏料,水瞬間被染成墨色一片,他們一個鯉魚翻身,便潛泳了下去,令上方難覓其蹤影。
但殷聖卻不會被這一點小技巧所難倒,他等水軍在船艦四周張開一道大網,網上掛滿了銳利無比的尖刀,圍攔於四周,不容鬼蜮軍等人潛伏靠近。
“候爺,已經不行了,若等咱們體力全部耗盡,便隻有等死!“
眾人無奈隻得潛返退出殷聖的攻擊圈內,這冰冷的下雨天貿然下海,本就是一件十足危險的事情。
怒候破水而出,他狠狠地抹了一把麵,磅礴大雨之中,眼看殷聖的船艦撤退離岸越來越遠,他滿臉鐵青之色,長臂狠狠朝水麵一拍,頓時水泡炸爆開來,水花四濺。
“該死的!為何偏偏遲趕了一步!“
不甘心啊,隻差這最後一步,豈能讓這群惡賊輕易逃脫,東山再起!
怒一雙黑矅石般深髓的雙瞳,漸漸溢染滿了一片腥紅之色,似來自地獄的魔王,他突然朝天怒嘯一聲。
這時,烏沉沉的天空至東朝南突然出現一群黑色的物體,似鳥非鳥,累累種種,竟黑鴉鴉地一片籠罩在天空之上,令人觸目驚心。
“候爺,你看,那是什麼東西?“有人突然指頭天空,驚詫地大叫一聲。
怒回神,麵色驚異,目不轉睛地盯著上空,極力辨別。
“可要攻擊?“
“慢,暫且觀察一下。“
當那些黑鴉鴉一片的物體如紙榍般輕盈利落地越過他們頭頂,朝殷聖戰艦靠近,最後密匝地準備落在殷聖船頭之上時,眾人才看清,原來根本不是鳥,而是一群背後長著黑色長翼的人,他們背負著一張巧械機翼,以鋼筋與木架巧妙結合,渾身戴滿誇張特殊尖刺的護具,麵覆鷹隼麵具,一觸地便收攏了一對滑翔羽翼,從腰間刷刷地祭出兩柄彎勾長刀,數百人如暗夜獵豹,身似殘影呼嘯而去,二話不說,便開始一番朝殷聖瘋狂地屠殺。
一場血腥惡戰就這樣在瞬間爆發。
大雨仍舊不知疲倦地下著,而殷聖戰艦之上,那從天空降落的血色修羅亦不知疲倦地盡情收割著人命。
刹時間,殺聲震天,無數刀刃短兵長劍,衝殷聖的官軍脖頸橫飛而去,殷聖甚至來不及招架,就被連劈帶割,殺得血肉橫飛,那些僥幸躲過瞬殺的,也被其它黑鷹軍團擁圍而上,傾刻被無數短刃分離剝開,殘存的官兵,都被嚇得魂飛魄散,隻恨腿腳生得短,無不四散逃命。
特別是其中一道如鬼魅般不可捉摸的身影,他身形如電如幻,神出鬼沒,他簡直如同殺神臨世,所行之處,伏屍無數,所至之處,血流不盡,無不令人心驚膽顫。
如是,一夜屠殺至天明。
雨止,血滯。
此時,天方微微亮之際,殷聖船艦的餘黨卻已全部被殲滅幹淨了。
數十艘戰艦靜靜地搖曳在海平麵上,船上與船下,皆一片死寂般沉默著。
怒已跟他的部隊彙合,他站在船頭,褪了護具跟鱗鎧護甲,僅著單衣迎風而立,一頭墨發隨風飆飛,立體俊美的麵容,薄唇隱了抹攝人呼吸的壓迫感,那鬆垮敞開的黑袍上襟,狂放不羈地露出健美的胸肌與腹肌。
“不知來者是何人相助,請報上名來!“
殷聖船艦之上,數百名黑鴉鴉的隊伍已全部集攏於一艘船上,他等靜寂如碑,默然杵直不動,與昨夜的驍勇鋒利之態迥然相反。
聽到怒的隔海喊話,這一群人中的神秘領袖立躍至船舫之上,她取下麵具,一頭柔順垂直的墨發傾瀉而下,晨風拂動,她身姿似定海神柱,巋然不動。
一眼,怒便整個人失魂了。
“子嬰妹妹——“
剛剛破曉,那碧綠的海麵,像絲綢一樣柔和,微蕩著漣猗,從高處看,煙波浩渺,那道削瘦似劍的身影筆直如鬆地站在那裏,偏回過頭,遙看向他這邊,一雙黑漆目光似穿透了一切時間跟距離。
“子嬰——“
“子嬰妹妹——“
怒雙目激動地顫動著,他緊盯著她,忘呼所有,高亢引聲,如萬雷轟鳴,海麵刹時掀起了層層波濤。
陽光從她背影投下,水麵一片金光,跳躍不定,船艦朝著內海緩緩駛走,虞子嬰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拋擲過去一樣物體。
怒下意識接過一看,入手冰涼,卻是一塊銅鑄令牌,上麵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虞“字。
接著,那一群人連同一艘鐵甲船如同來時般遠航離去。
“天啊,從天而降,他們是怎麼能夠做到的?!”
看著殷聖落敗的船艦,鬼蜮軍終於回過神來,四周人群登攀上艦,皆一臉不可思議地嘩然大作。
怒候捏緊手中那一塊兒令牌,突然暢快淋漓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如果是她,又有何做不到的?“
——
十月初七宜訂盟忌伐木
殷聖聯合魏國、陳國分為左路軍和右路軍,采取以鉗形攻勢拿下天元國,兩路軍分別向南原前進,初七晨,這兩路軍將在紫杉林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