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 / 2)

暮色烏沉一片,微朦朧的紫灰天色令天氣呈現出一種宛丘獨特的瑰美幻色,虞子嬰將光線微弱的漁油燈掛在馬脖子上,一晃一晃的幽暗色調因此揮灑出一片斜影,馬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但卻無論如何顛簸,無論朝前行的速度有多快,都緊緊地靠在一起。

惰並不知道虞子嬰究竟打算要做什麼,亦有些意外,但這一路毫無目的地奔跑之中,即使他暴露在外的手被寒風吹得幾乎快凍僵,他都始終沒有開口對她說過一句話。

……隻是視線不由得被地麵兩道緊靠在一起的影子所吸引,眸色深邃複雜,目不轉瞬。

終於,他們一路狂奔至一處視野遼闊,卻地勢陡峭高懸的崖頂之上,虞子嬰方一臂一勒韁繩,徹底停止了這一場奔跑。

望高峰而卻步,就看不到極頂的風光,鋸山崖之上,登上主峰,即使寒流逆卷飆飆,亦頓覺神清氣爽,憑欄眺望,頓感一股超凡出世之感油然而生。

遠處海天一色,輕紗般的雲霧纏繞,海風徐徐,風光談不上旖旎,遠海一片幽黑,墨林的一片鴉鋸枯林,幽穀淺灰與石白,眺望更遠處,虞子嬰看到一片渚紅至黑色漸變的石麵嶙峋的土脊起伏……

這就是宛丘獨有的景色,夜暮下藍紫漸深的海天輪廓,黑色的海、墨黑的樹、灰白的石、黑紅的土地……除此之外,再無一絲能夠令人感到輕鬆明亮的顏色。

當又是一陣從崖底打著旋兒、潮濕寒冷的海風吹來時,連虞子嬰都覺得麵部的皮膚有些幹繃發涼,她一隻手鬆開了韁繩,靠後肘彎的手往前移了移,覆上自從上路後便避免與她有身體接解的惰身背上,果然,他裸露在外的手竟然比她的手還低上一些,一觸摸上,就像摸上一塊柔滑的冰。

虞子嬰微微蹙眉,剛才她策馬奔馳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他身體禁不住寒意侵襲這一茬,心底不禁打鼓,想著,和解的事情還沒有正式起頭,她就無形之中,又幹了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冷嗎?……”這不是廢話嗎!虞子嬰後知後覺這話問得太“幸災樂禍”了,立即將小臉湊上一些,十分正經認真地問了一句:“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兵法上說,無論什麼情況想要獲得成功,都得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如今她覺得惰的心情可能……咳咳,是一定不太美,既然談話的目的達不到緩衝的效果,這一趟就權當他們一起出來……散散心吧。

而惰聽了虞子嬰的話,已經被她氣笑了,他吸了吸鼻子,感覺到鼻腔被堵住,心底一冷曬,聲音顯得有些悶,漫不經心道:“不用了,既然都來了。我想你特地帶著我冒著寒風跑了這麼長一段路,必然有很重要的事情對我說,總不該是故意拉著我跑這麼一趟來看……風景的吧?”

這話落在虞子嬰耳中便自動翻譯成白話——你就使勁作我吧,我都快被凍成一條冰棍了,你撇下所有人撒丫子顛了一路,什麼事兒都還沒有說便要撤了,你tmd是在逗我玩兒呢嗎?

情況好像更加嚴峻了,虞子嬰腦門後默默流滑下一滴汗,忽然停下,麵目沉著,久久不語。

直到聽到“啪啦”一聲響,惰疑惑地抬眼,一轉過頭就看到虞子嬰正在正兒八經地解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蓑衣,亦摘掉了頭上的草帽。

惰長眉一佻,不解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虞子嬰並沒有回答,而是將帶著她體溫的披蓑解了下來,然後轉了一圈,舉起環繞過他的脖頸,仔細地將還帶著她體溫的蓑衣給他披上。

蓑衣是用棕片縫成,棕片不透水也不透風,可當衣穿,但這件蓑衣隻有上半截衣,並無下半截罩腿。

然後她又將草編鬥笠穩穩當當地替他戴上,雖沒下雨下雪,但鬥笠有很寬的邊沿,頭低下亦可擋風刮麵,不至於寒風直麵迎來,吹得人呼吸困難。

惰看到她的動作,一時之間愣住了,忘記了阻止亦忘記了道謝,隻是呆愣愣地看著她。

虞子嬰即使坐著仍比他矮不下,她仰著臉,興許被冷意刺激,鼻尖凍得泛紅,那一雙漆黑的瞳仁在暮色的薄橘泛緋之下看起來十分漂亮。

一陣寒風忽然吹來,她似乎是哆嗦了一下,無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仍認真地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惰任著她替他穿戴整齊,脖子一直這樣生硬地扭著,心思像冷硬的冰塊在溫水之中一下一下地軟軟化開,然後又在水中一層一層地蕩漾開陣陣漣漪,他覺得心髒處最冷的地方終於溫暖了起來。

她的動作算不得多溫柔嫻熟,帶著一種稚生的緩慢,手有時不小心擦過他身體的某些敏感部分都騰起了一種酥酥軟軟的感覺。

他忍不住低下頭,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虞子嬰聽到他有別於以往的平靜語氣,她知道他心軟了,沒錯,她使的就是一出苦肉計,但不知道為何聽到他此時這般低柔的問話,虞子嬰卻感到心髒驀地一停。

……她不知不覺竟又對他用上了計策,雖然是本能地進行並非有意,但她現在的所作所為,確是隻是為了達成一個目的——令他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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