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年舊債一次清(1 / 3)

虞子嬰從黑暗之中緩步落於樹冠頂,那鼓風的搖曳袖袍,似鳳凰彩繪,展翅欲飛,那質感輕柔的雪梢交衽直領長袍,任風激蕩,滿川煙螟滿帆風,冰肌玉骨春風寒,她的身影出磊出乳白月輝之下時,眾人隻感到視野裏所有的風景全部褪色,隻留下大片大片的灰色白色黑色,瘋狂地交織在一起,最後全部演變成了一種深深攝魂奪目的強烈、極端的輪廓。

猶如破繭的而出的幻蝶,是一刹那的驚心魂魄。

牧驪歌屏息靜滯半晌,心中感歎:當今世上粉麵美人何其之多,但都及不上她一動一靜便能掀起一番沉靜雋永,撼人心神之氣魄。

她的美不在於貌,而在於骨,這該是何其難得啊。

“此事與玄嬰姑娘有何幹係?既然有幸重遇到玄嬰姑娘,孤倒是很想問一問,你究竟幹涉我等之事,是聽令於何人?”雖然覺得如她等孤傲尊素渺潔之人,想必是不會坐人膝下,任人差遣,但若她當真是孑然一生,又何故幹涉他等的糾葛呢?

虞子嬰輕描淡寫地瞥向他,攏袖交疊:“我便是一國,我一人便是國中所有,不存在聽令於誰一說。”

看虞子嬰那嫋嫋似夜蝠倒掛倒毫無重量依附於樹冠之上的身影,商艾文等三個駭然,此等輕功他們是忘塵莫及的,況且瞧她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便廢了酋梧一隻手臂,想來根基亦是非常人能夠窺探得了的。

如今她雖與嶽帝兩人輕悠慢調地交談,但他三人卻覺到有一股寒冷的壓力,無時無刻不懸掛在他等的頭顱之上,這種感覺,何其恐怖。

嶽帝稱她為玄嬰二字,玄嬰是何人,他等從不曾聽聞過,但江湖廟堂之上出現了此等梟桀難估之人物,卻沒有一丁點兒消失泄露,這說明她若非是易容假扮的,便是剛出世不久的雛兒,瞧她模樣稚嫩不過十三、四歲,但作派卻老練,不同尋常,真讓他等費解費思。

“你便是一國,你便是一國之中所有……”牧驪歌含念了幾遍,心中一揪一緊,一沉一悶,有一種化不開的鬱氣就這樣衝口而出:“那嫉呢?你置他於處位?我待你雖談不上誠摯,但我利用你時,你亦非一片清白,到頭來,反倒是我在相處之間容你,寬你,憐你,而你卻隻剩一片鐵石心腸。”

說到掏心窩子話的時候,他也懶得用上尊稱了,直接以“我”相稱。

就算不當他是知已,是好友,但至少……不需要如此陌生冷漠相待吧。這一句話,牧驪歌咽在喉管之中,雖覺不吐不快,可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爺兒們,如此酸溜溜的醋說,恐怕說出來隻會徒惹她笑話。

虞子嬰一怔,像是不解他的話,也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很快她便收起惘惘之色,沉靜以對:“你利用我,現在卻來邀好?”

噗——牧驪歌感覺心窩子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他很難維持慣有的溫恭之相,勾眼看虞子嬰時,頗有幾分憤懣與難堪。

或許是之前被逼入絕境,那被壓製的狼狽與不甘、受辱等情緒一塊兒爆發了,他道:“我邀好?玄嬰,你摸摸良心說,你做下如此瞞天過海的勾當,我何曾派出一兵一卒抓拿、通緝過你,也就是私下搜搜,如今你露麵,我何曾逮著往事質問過你一聲,你不識好便罷,何必拿著過往擠兌我的不是。”

其實這就是一樁扯不清的過往了,是誰之錯,表示如今比牧驪歌要冷靜許多的虞子嬰,也懶得跟他費口舌爭辨這種過眼雲煙。

不過他的話,她卻過了腦,呡了一遍記住了。

她交合雙袖,眸光冷冷清清地看向商艾文三人,慢條斯理地道:“派你等前來的可是惰皇?”

春十娘看著她掠過來的眼神,隻覺那般波紋,一圈一圈,一波一波,水浪一般朝著她蔓延過來,像是喉嚨被人掐住,張嘴眥眼,幾乎將她窒息滅頂。

“不、不是……”

虞子嬰“哦”了一聲,便似轉瞬便下了決定:“既然不是,那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此話一落,無疑是一枚巨雷炸響天際,三人耳中一嗡,眼睛一黑。

下一秒,商艾文逃跑愴惶的身影如斷線的風箏,杳然而落,刮過枝葉嘩啦啦地摔砸在鬆軟地麵,頭腦身軀呈不正常的姿勢,顯然已經斷死。

而春十娘則心下一痙攣,猛地抽噎聲,耳朵旁響起一聲清脆的哢嚓!,一轉眼,斷肢的酋梧便已睜著一雙血紅暴突大睛,一臉僵硬地倒了下去。

隻剩她一人頂於漩渦中央的時候,她滿麵駭恐,她並不怕死,幹他們這種細作活兒的人,哪一天不是將腦袋提在褲腰帶兒上過活的,死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此刻,她卻害怕,也說不上究竟在害怕什麼。

但隻從那名穿著黑祍交領闊袍的少女出現之後,她的這顆心便一直緊攥著,等到最後一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於胸膛間爆發出來時,她反而有一種解脫之感。

不過眨眼間,鋪陣著軟葉的黃泥地麵便橫七豎八地堆了三具新鮮屍體。

可這不是普通的三具屍體,而是曾令牧驪歌九死一生,焦頭爛額的屍體,但卻如此輕鬆地損於虞子嬰之手。

牧驪歌於夜風中僵直身子,表情有些怔忡不已。

“你就不怕……惰皇……”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屍體也累疊在其上,那般慘白,那般淒涼冷硬,暴屍荒野,所以話一出口,實則他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了。

虞子嬰一如未曾離開過一般,交合著雙袖,安靜地停留在樹冠之巔,墨眉上攏了一層淡月光華:“我與他,早就間隙,又豈是這一次二次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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