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虞子嬰的“投懷送抱”時,那撞入的力道或許她沒有把握住,撞得趙鹿侯胸膜一痛,險些岔了氣,他麵上的虛蕪假笑僵了一下,虞子嬰餘光窺見,這才滿意地撇下眼睫。
但很快,趙鹿侯便收斂起痛意,麵上展現出一派不動聲色,朝著底下的景帝,毫無掩飾吊梢眼中的得意,勾唇露出一種勝利的傲慢笑容。
要說景帝亦是一個傲驕的德行,他分明是極度不願意虞子嬰離開的,可是在被她如此奚落打臉的拒絕之後,便再也不肯伸手、出聲將她留下來了。
趙鹿侯的示威眼神他看得仔細,他明白他是故意氣他,他做得很成功,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依舊無法無動於衷地看到那個死胖妞投入他的懷中。
既然文的說不通,那就算用所有強硬的手段,他、也、要、將、她、留、下、來!
景帝孔雀綠厚綢袍無風自動,他一頭蒼青發絲如魔如幻萬縷猖狂舞動,冷翳漸寒如隆冬,如雪霜映月,他的麵容有一種令人戰顫到強烈灼痛的強悍殘酷的美麗。
凡之與他那一雙冰藍眼瞳相觸及之,便有一種血液仿佛被冰渣滾過一遍的感覺,又痛又冷,肝膽俱裂。
這個自稱“天嬰道人”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他一定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以為……你們逃得掉嗎?”
伴隨著這麼一句陰鶩的話說完,一陣如雷霆喧囂的馬蹄踏石聲,塔塔塔塔——傳來,從霧霾重重的前方,平靜的空氣就像被撕毀般,化成了灰燼,稀露出了一頭頭粟色峻馬奔嘯而來。
都統領驚了一跳,眼看朝淵軍隊即將席卷重來,他們這一點兵力哪裏能拚得過,便焦急地投目在趙鹿侯身上:“侯爺……”
“你既然按排了這條退路,應該是早有安排吧?”趙鹿侯低下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虞子嬰,或許連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此刻是信任虞子嬰的。
即使……她身上的可疑之處多如牛毛。
虞子嬰被景帝那如蛆附骨的眼神緊緊鎖定,頓感背脊一涼,幹脆撇開眼,對著趙鹿侯道:“嗯,我跟翡翠之城的城主打聽過,這城主府內有一條秘道,是直通翡翠城後的黑岵石崖上,前路被堵實,我們隻能從那裏撤裏。”
等於就是說,他們可以從翡翠之城的預留的後門逃出景帝的魔爪。
趙鹿侯眼瞳異色一閃而過——從翡翠之城的城主那裏打聽出來的?像這種城主府內預留緊急避難的秘道,豈是任何人都能告訴的?
“好,那我們走吧。”趙鹿侯很自然地牽過虞子嬰的小手,握於掌中,也許是從來沒有跟別人牽過手,他握捏的方式很別扭,隻懂抓住她前頭的五根指尖,緊緊鬆鬆,無法適應。
虞子嬰僵了一瞬間,便建設好心理防線,忍住想攻擊的衝動,反身抓住他的手,帶著他走。
果然,主動的觸碰她比較很適應。
由弩弓隊與步兵墊後,趙鹿侯、虞子嬰、都統領一行人先行撤離。
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城樓之上,景帝一掌揮去,頃刻便攪得四周天翻地覆,那些黑甲軍一片哀嚎慘叫,他眸光如鷹隼,不帶憑何感表,冷聲道:“無論是撞,還是毀,都給本皇闖進去!”
聽著城主府那扇沉重鐵鑄的大門傳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嗵——嗵——”的巨大撞擊聲,虞子嬰腳步一頓,趁著他們奔走慌忙,無暇觀察其它事情之際,飛速手瑩玄氣,於堅硬的牆壁上飛速寫了一行字:一謊換一命,不欠亦不虧。
不論最終他看是沒看到,反正虞子嬰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所謂一謊則是當初同心蠱的事情,一命自然是指“請神壇”的事,她始終是需要替自己預留一條後路的,如果他能摒棄前嫌,讓兩者之間不欠,便誰也不虧了。
同時虞子嬰亦在心中暗暗祈禱,最後這個趙鹿侯就是七煞主,她也就不用那麼麻煩涉險一隻一隻地找了。
(事後別提當景帝看到這條字體扭扭曲曲的留言是有多氣了,隻看那被毀得隻剩下這堵刻字的牆的城主府就知道,他是真心恨不得將虞子嬰拆骨入腹地滅掉了!——)
——
“老大,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了?”隱匿在暗處的一名瘦小男子,從翡翠城民眾的暴亂,景帝的緊追不舍,到毀掉城主府鐵門闖入,這一幕幕看下來,當真驚到了。
兩橦建築處的陰暗狹角處,一頭看似白頭翁的男子側身望向城主府方向,隨著光影轉換,他的麵目漸漸顯現,原來那所謂的白發是因為他戴了一頭白毛雄獅的帽簷,遠遠看去就像他天生長著一頭白發似的。
那張俊朗古銅色的瘦削麵容因為臉頰處,跟嘴角邊緣,染上了一種緋麗勾勒的特殊顏料,而顯得有幾分邪異,他上身穿著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間綁著一根指粗的滌繩,一左一右綁著兩個葫蘆大小的蠱罐,下身是寬大的束腿七分褲,夾指草鞋。
赫然是失蹤已久的猀華。
“雖然過程有些意外,可是事情的結果或許並沒有變……”他陰了陰眼睛,勾起了塗紅的嘴唇:“我們跟上去看看,究竟最終會變成怎麼樣一副局麵……反正趙鹿侯今日必須死在這翡翠城才行。”
——
翡翠城主府內
他們數十來人穿廊越道進入了一間十分不起眼的下人排房處,從右邊數起第十二間,虞子嬰帶著他們進入,再拋開裏麵七排床鋪的第四張,沒有意外露出了一個秘道斜梯直通下方。
“怎麼走?”沿著秘道他們繼續前來,最終來到一個岔路口上,兩條通道幾乎感覺一模一樣,前路一片渺茫,趙鹿侯不失儀態地整了整厚氅沾染的塵埃,自然而然地將這個問題扔給虞子嬰。
“……”虞子嬰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遍,身上既沒帶筮草,也沒帶龜殼占補之物,她偏了偏腦袋,忽閃著睫毛:“有錢嗎?”
“……”不察被閃了一眼眸的趙鹿侯,從懷中摸了半晌,便摸出了一塊成色很好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