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焚糧草龐涓乘勝 減灶台孫臏絕殺(3 / 3)

離大梁最近的地方是宋國邊邑外黃。由大梁至外黃,是條寬約丈餘的邦際衢道,可以並行兩輛戰車,旁邊還可走人。齊國六萬大軍,外加萬餘輜重人員,步軍在前,輜重車輛在中,戰車在後,騎卒左右護衛,宛若一條長蛇,前後拖有數十裏,有條不紊地徐徐爬行。一百五十餘裏路程,三軍走有整整兩日。

在宋魏交界處,兩國均設關卡。魏國關卡,人員早已驚散,關門大開。出人意料的是宋國關卡,反倒關門緊閉,不讓通行。

田忌得報,緊急馳前,果見關門之內,宋人森嚴壁壘,遠遠望去,足有數千人之眾,顯然早有戒備。

田忌放車關前,拱手叫道:“在下田忌,關上宋將,速速出來答話!”

不一會兒,一個參將模樣的出現在關門樓上,拱手作禮:“末將蔡鵬見過田將軍!”

“大齊三軍遠征魏國大梁,於今日凱旋,欲借貴國道路通行,敬請打開關門!”

“田將軍可有通關文書?”

“大軍過境,何來通關文書?”

“我王有旨,沒有通關文書,任何人不予通行!”蔡鵬一口回絕。

“你……敢阻我十萬將士!”田忌震怒,抽劍,誇大軍情。

“田將軍息怒,”蔡鵬笑臉相迎,再一拱手,“末將力微,既不敢阻擋將軍,也不敢違抗王旨,將軍請在關外稍候,末將這就奏報我王,俟我王旨到,末將即開關門,迎接將軍。”

田忌氣結,揚劍就要殺入,田嬰快馬馳到,遠遠叫道:“將軍且慢,軍師有令,三軍改道,兵發濟陽!”

田忌狠跺幾腳,劍指關樓:“爾等聽好,捎話給宋偃,今日之事,本將銘記在心,有朝一日,必引三軍將士再來叩關。”說罷掉轉車頭,與大軍絕塵而去。

眼見齊軍越走越遠,關門樓後轉出二人,一個是張儀,一個是公子華。

“華弟,”張儀望著滾滾煙塵,輕聲吩咐,“下麵該用你的人了。”

“相國放心,”公子華微微一笑,“在下早已安排妥當。”

“咦,怎麼不見牟辛那廝呢?”

“我也奇怪。說好在定陶碰頭的,候他兩日,蹤影皆無。要不,在下這就派人尋他去?”

“不必了。小人一個,死活由他去吧。”

兩個關卡之間是個十字路口,東西向,由大梁經外黃,直通宋都睢陽,南北向,卡在兩國交界處,由襄陵直通濟陽。兩國以此道為界,但道路兩端均是魏邑,實際上此道多為魏人所用。因是城際衢道,道路略窄,寬處不過八尺,因旁邊還要走人,隻能通行一輛戰車,齊軍隊伍拉得更長。

走不過半日,三軍所帶幹糧用盡,粟米盡竭。由於知情軍官嚴格封鎖糧草被焚消息,午飯辰光,兵士們依舊像往日一樣,邊在路邊休息,邊等開飯。

然而,莫說是開飯,連炊煙也少冒起。兵士正自惶惑,行軍命令又至,隻得餓著肚子行走。又走半日,兵士們現出各種饑狀、各種疲憊。軍馬也不肯走路,一有青草就啃起來,鞭子抽打也不管用。

士兵們向將校吵鬧開飯,將校們同樣挨餓,知情者假作不知,百般安撫,不知情者紛紛向上級將官詢問。

東南風起,樹枝搖曳,上風林中忽然飄出許多白色的球球,上麵係著絲絹。

那些絲絹五顏六色,掛在白色的球球上,漫天飛舞,煞是好看。

白球球飄過頭頂,有兵士彎弓搭箭,射向白球。球體爆破落下,原來是吹起來的豬尿脬。

眾兵卒審看絲絹,無不震驚,上麵赫然寫的正是齊國阿邑糧倉、運糧輜重悉數被焚之事。

想到三日之前突然撤軍及遲遲未能開飯,眾軍卒恍然大悟,恐慌情緒頓時蔓延,隊伍不再齊整。

田嬰急稟田忌,田忌扯起田嬰跳上為孫臏特製的駟馬輜車。

自回撤以來,無論晝夜,孫臏始終不離這輛輜車,也不願見任何人,包括田忌。與他同車的是左右兩個參軍,外界情勢均由兩個參軍稟報孫臏,孫臏的指令也經由二人傳達出去。

看到兩位將軍,左右參軍盡皆下車,將位置騰出。

孫臏二目微閉,似乎窗外的一切與他無關。

“軍師,”田忌看他一會兒,見他仍不睜眼,急了,“三軍缺糧一日,將士們已經得知糧草被焚之事,軍心動搖,情勢危矣,如之奈何?”

“魏人何在?”孫臏聲音出來,答非所問。

“據斥候所報,由鄭城撤回的龐涓主力昨晚已到大梁,由陽翟撤回的公子嗣所部估計明晚可到。”

“甚好。”孫臏沒來由地說出一句,轉向田嬰,“眼下尚有多少馬匹?”

“因征伐過急,征調不力,隻有不足三萬匹。”

“駑馬多少?”

“不足七千,餘為戰馬,其中兩萬為騎,三千為車,七千為輜重。”

“殺駑馬一千匹,按行軍標準就地立灶十萬人。”

“殺……殺馬?”田忌吸口涼氣。

孫臏未予回複。

“馬殺了,輜重車乘如何處置?”田嬰追問。

“棄之。”答語幹淨利落。

齊人無不愛馬。三軍將士聞聽殺馬,無不心傷。尤其是這些拉輜重車輛的駑馬,個個都是農家寶貝,兵士也多出於農家。養馬者哭,吃馬者哀,整個造炊現場悲悲切切,如同大喪。

田忌、田嬰默不作聲地相對坐著,邊啃馬肉邊想事情。

“主將,”田嬰若有所思,有頃,放下馬肉,“軍師別是餓糊塗了,殺馬就是殺馬,堆柴烤馬肉即可,卻硬要我們按常規立灶,分肉煮食,豈不是……多一道子嗎?”略頓一下,恍然有悟,“有了,軍師必是擔心將士們太餓,隻吃烤肉,或會噎著,撐著。”

“你呀,淨想這些瑣碎。”田忌苦笑一下,眉頭凝起,“最大的症結不在這兒。這般撤軍,倒是無懼魏人散兵截擊,也不易潰散,可……如蝸牛般爬行,日行軍不過五十裏,魏軍縱是豬,也會追上。如果龐涓兵分兩路,一路尾追,另一路快馬驅至濟陽,將我兜頭攔住,我前無去路,後無退途,左邊是魏人,右邊是宋人,豈不是陷入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