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之言,田忌敬從,隻是……”田忌略略一頓,“如果昭陽真的不想讓晚輩回齊戰魏,必有防備,也必過問此事,晚輩如何才能避開昭陽監管,安全離開楚境呢?”
“將軍勿慮。”屈將子應道,“離楚之計,蘇大人早已謀定,將軍請借隻耳朵。”
田忌伸過頭來,屈將子附耳低言,如此這般,田忌連連點頭。
翌日晨起,三輛軺車並田忌從人繼續前往上庸,幾個墨者則別過店家,離店而去。
墨者隊伍裏,其中一人換了田忌。
屈將子、田忌一行向北進發,過涅陽郊野直插北部高山,穿越楚國方城,繞過魯關,來到墨家大營,在此歇息數日,複入韓地,田忌並眾墨者扮作販賣陶瓷的定陶客商,夾在一行宋國商隊中,由韓入魏,經由大梁,在龐涓眼皮之下安然穿過,入宋到定陶,早有木實守候,一行人繼續扮作客商,由定陶渡濟入齊,車輪滾滾,馳往臨淄。
三輛軺車則一路西行,又走旬日,就地蒸發。田忌的封印、楚王命書等,連同一封田忌親筆辭書,則被遺留在一家客棧裏,被楚人發現後層層上報,緊急呈送昭府。
昭陽聞報,召來陳軫,將一應物品指給他道:“誠如先生所料,田忌回齊了。唉,真叫個防不勝防啊!”
“走了也好,”陳軫顯得倒是輕鬆,“你我這下可以觀看一場曠世好戲嘍!”
“什麼好戲?”
“齊魏大戰呀!”陳軫一臉向往,“龐涓結張儀,大戰蘇秦結田忌。”略頓一下,不無遺憾地輕歎一聲,“隻可惜孫臏死了,要是他還活著,真就是鬼穀四子大戰中原,絕對是千古一遇啊。”
“要是孫臏活著,龐涓必敗,先生亦可消去昔日被他逐出魏國之恨了。”
“嗬嗬嗬,”陳軫回以一笑,“老了,健忘了,昔日之事,在下已經記不起了。倒是覺得,龐涓這人還是有才的,算個當世英雄。蘇秦對張儀,當是匹配,孫臏死了,田忌對龐涓,略略弱些,真是天不遂人哪!”
“是啊。”昭陽讚同,“請問先生,這出好戲行將上演,在下總不該隻作壁上觀吧?”
“將軍若有興致,可以從韓使所求,奏請伐魏,楚、韓、齊三國合力製服龐涓,一可永除禍害,二可撈些油水,免得這場逐鹿之戰中,楚國連湯水也喝不到一勺。”
昭陽以為然,當即入宮,將田忌遺留之物並辭書呈奏懷王,告以陳軫之言,建議從韓之請,起義兵伐魏,雪陘山之仇。
懷王初立,正欲興兵樹威,當即準奏,命昭陽為主將,景翠為副將,靳尚為監軍,點方城、宛城之兵六萬,興師伐魏。
張儀接到秦王之信,說是陳軫隻答應挽留田忌,並未答應逐走惠施,苦笑一聲,忖道:“陳軫這廝是個人物,還真不能小瞧了呢!有此人在楚,已是棘手,再加一個惠施,楚國必將坐大。熊槐再不濟,有此二人在側,必有大成。陳軫在楚多年,熟知楚國,何況有昭陽做靠山,動他須花力氣;但惠施尚無根基,我當想個法子,將惠施逐出楚國才是。”
張儀閉門謝客,苦思良久,想到一個主意,於次日淩晨奏請魏王,派使臣入郢,一則吊唁楚國先王,二則結交新王熊槐。魏王準奏,依張儀所奏,命能言善辯的中大夫馮郝使楚。
馮郝將行,到相府辭別張儀,張儀吩咐他至楚後如此這般。
馮郝直驅郢都,經過方城、宛城時,沿途見到車來人往,兵馬在集結,糧草輜重在調動,一片出戰跡象。馮郝幾經打探,得知楚王已經旨令援韓,遂使快馬急報張儀,同時快馬加鞭,不消半月即抵郢都,於次日上朝,遞上國書,假作不知楚國伐魏之事,隻以魏王名義吊唁楚國先王,獻上一份厚禮。
初掌權柄的楚懷王急於樹立自己在邦國中的形象,對列國使臣盡皆在意,尤其是行將交戰的魏王使臣,不僅收下馮郝重禮,且還留他共進晚宴。
席間,馮郝拱手問道:“使郢路上,馮郝遙見兵馬糧草不絕於途。眼下既非冬狩,亦非秋獵,馮郝好奇,敢問大王這是……”頓住話頭,征詢目光望向懷王。
“嗬嗬嗬,”懷王笑應道,“聽聞貴國的演兵場上也是殺聲震天,各地衢道上也是人歡馬叫。既非冬狩,亦非秋獵,請問使臣,難道你家大王這是在效法幽王、自娛自樂嗎?”
馮郝眼珠子一轉,拱手讚道:“大王犀利,馮郝叩服。我王演兵,是因韓王蔑視我邦,我王欲向韓王討個公道。”
“寡人演兵,是因韓王送來血書求救,韓、楚睦鄰多年,韓王已使媒妁,欲以公主嫁楚,締結姻親,今親家有求,寡人該當做個聲勢,是不?”
“當然,當然!”馮郝連聲應道,“不過,馮郝在此也想懇請大王,做個聲勢可以,切莫過於當真。另外,大王若是對締結姻親有所興致,無論是待聘公子還是待嫁公主,魏室盡皆不缺,馮郝願意保媒。”
“哈哈哈哈,”懷王爆出一聲長笑,“好哇,好哇,當真好哇!寡人後宮也還缺人,敢問使臣可願保媒?”
“馮郝榮幸之至。”馮郝拱手應道,“不過,若是大王聘娶,臣位卑言微,怕就不敢保媒了!敬請大王將生辰八字諭示馮郝,俟馮郝回魏,另為大王覓一良媒。”
“哦?”懷王傾身問道,“良媒何人?”
“相國張儀。”
“張儀?”懷王回身,伸手捋須,有頃,“嗯,寡人與此人倒是有過交往,也還曉得他,是個能臣。聽聞此人幾經周折,終赴秦地,位極人臣,前番不知何故,他又離秦赴魏,再拜相國,欲結龐涓伐趙建功,未曾想兵敗桂陵,害龐涓差點丟掉性命,可有諸事?”
“大王隻知其一,未知其二。”馮郝坦然應道。
“請使臣賜教。”
“據馮郝所知,張相國在楚時,助楚滅越,在秦時,先助秦師拒六國之師於函穀關外,後親引秦卒,以區區三萬軍卒在一年之內攻滅巴蜀,建下不世之功。這又赴魏,引魏師伐趙,取大國之都。至於桂陵之戰,是龐將軍未聽相國妙策,擅自引兵與齊主力作戰,且又輕兵冒進,方才中了孫臏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