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寡人所知,善於逐人者,一是愛卿你,一是陳軫。今陳軫在楚,惠施與田忌亦在楚地,寡人可使陳軫建此二功。”
“臣並不樂觀。”張儀嘴角一撇,“陳軫本為二心之人,今在楚地,早已背秦。前年臣征巴蜀,正是因為此人,蜀人才節節抗拒。”
“誠如愛卿所言,”惠王點頭,“陳軫至楚,終將事楚。隻是眼下,陳軫尚欠寡人一個小情,寡人別無他求,托他趕走兩個閑人,想他不會不給這個麵子!”
“如此甚好,臣恭聽佳音。”
夜色將臨,惠王體諒紫雲,不再留他用晚膳。
張儀回府,紫雲果然備好酒肴在等他。
一夜溫存。天將明時,紫雲率先起床,忙上忙下地收拾行裝。
“夫人,你這忙乎什麼?”張儀驚訝。
“夫君不是要回魏嗎?紫雲同去!”
“使不得!”張儀一口回絕。
“為什麼?”紫雲停下手中活計。
“因為,”張儀眨巴幾下眼睛,“夫人在秦,儀之家舍也就在秦,儀別無他念,自當全力為秦效力。夫人若是從儀至梁,儀之家舍也就在梁不在秦了。”
“這……”紫雲怔了。
“儀已講明,夫人是否赴梁,自己掂量。”
紫雲悶頭掂量良久,看向張儀:“既是此說,紫雲就不陪同赴梁了,隻在家中守候夫君,日日為夫君祈福。”
“嗬嗬嗬,這就對了!”張儀笑過幾聲。
在府中住滿三日,於第四日上,張儀對紫雲道:“夫人,儀已別過王兄,於今日出行,返回大梁。返梁途中,儀欲進山一趟,望望香女,這先稟報一聲。”
“紫雲也有此意,”紫雲熱切應道,“如蒙不棄,紫雲同往。”
“儀代香女謝夫人掛念。”張儀拱手謝道,“隻是,夫人若去,千好萬好,隻有一個不好,香女的道怕就修不成了!”
紫雲微微低頭,不再說話。是哩,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香女,也必不待見一個公然搶走自己夫君的女人。
張儀安排隨同前來的魏國使團成員留在鹹陽,與秦人進一步商榷粟米、甲胄等具體交接事宜,獨自走進終南山,在寒泉子的草舍裏連候三日,香女終不出來相見。
張儀嗟歎數聲,將費盡心力尋到的傷濕藥膏留給寒泉子,悻悻出穀,往投函穀而去。
回到大梁,張儀將使秦過程並收獲一一說給龐涓,喜得龐涓合不攏嘴。
“不過,”張儀話鋒一轉,“秦王也不是不要回報。”
“當然,當然,”龐涓笑道,“秦人一向如此,不幹吃虧之事。張兄這且講講,秦王所求何報,不要太過分即可。”
“要我撤離臨晉關,退往河東,與秦劃河而治,並將函穀關外陝、焦、曲沃三邑歸還於秦。”
“這……”龐涓倒吸一口氣。
“唉,”張儀長歎一聲,“能講的在下全都講了,秦王不肯讓步。不過,秦王也有表示。”
“是何表示?”
“屯大軍於陝、焦、曲沃三地,以函穀為背,鋒指宜陽,使宜陽韓軍自顧不暇,以減輕龐兄壓力。另外,如果我王願意借道,秦王願出精兵一萬,開往河東,鋒指上黨,使上黨守軍不敢妄動。”
龐涓閉目長思,有頃,抬頭道:“臨晉關可讓,陝、焦、曲沃三邑,我可讓曲沃,保留陝、焦二邑,以衛護津渡。至於上黨韓軍,自有安邑駐軍牽扯,不勞秦人了。”
“函穀關外,隻讓給秦人一邑,在下恐難說話。龐兄,你看這樣如何,再讓出焦邑,我留陝邑,此地恰在兩個津渡正中,左右皆可護佑。”
“咦,”龐涓睜大眼睛,“我說張兄,你是魏室國相,與在下討價還價起來,如何竟如秦人一般?”
“唉,龐兄呀,”張儀苦笑一聲,“眼下是我們去求秦人,不是秦人來求我們。如果秦人願意,在下恨不得要他們讓出鹹陽來呢。”又壓低聲音,“再說了,龐兄若能借得秦人甲胄、糧草、兵器,如果不出意外,當可一舉擊潰韓國,得其都城並陽翟,別的不說,單是陽翟……”頓住話頭,悠閑地用指節輕敲幾案。
“好吧,”龐涓應道,“就依張兄所言,隻是,此事重大,你我尚須稟報王上,由王上定奪。”
二人入宮,依言奏報魏惠王。
“張愛卿呀,”惠王語氣就與龐涓一般無二,“你能否再使秦一趟,與秦王商量一下,能否留下臨晉關,那裏……埋我數萬將士屍骨,每年清明,總得讓人前往祭祀吧!”
張儀曉得惠王心意,不為祭祀,是他的河西之心未死,苦笑一聲:“君上,能講的臣已全對秦王講了,我軍退出臨晉關,讓出全部河西是秦底線,秦王第一條就提這個。再說,臣以為,秦魏劃河而治,也非不可。臨晉關隻要在我手中,秦王就不會安寢,將心比心……”
“好了好了,”惠王不耐煩地打斷他,“要寡人讓出臨晉關也不是不可,但秦人必須再出三萬石粟米。如果寡人沒有記錯,秦人此番給的三萬石是用於賑災的,你與龐將軍天天奏報伐韓,寡人總不能讓三軍將士餓著肚子出征吧!”
龐涓對惠王補出此句極是歎服,目光殷切地看向張儀。
“臣領旨,這就上書秦王。”張儀拱手。
張儀上書後,出乎魏王與龐涓意料的是,秦王不僅準允加撥三萬石軍糧,又加撥西戎專門用以單騎的軍馬五千匹,單騎教練一百名,樂得龐涓心花怒放。
有錢有糧,龐涓放手征役,魏王亦連發數旨,獎勵軍功,凡應役之戶,享受此前所頒的賦稅優撫待遇外,當場獎粟米一石。時下正值災情,饑民塞道,年輕人紛紛應役,既給家中省出口糧,又能掙得薪糧。前後不足一月,龐涓即征青壯五萬有餘,又從三軍及應征者中精選兩萬壯士,充入武卒,由青牛組織集訓。
伐大國,當備戰三年。然而,龐涓似乎連一年也等不及,於當年秋收之後,就上奏伐韓。
隨著惠施、白虎的出走,朱威的告病,朝廷上多是張儀、龐涓的屬下,都是主戰派,聽不到一聲反對。看到群情激昂,魏惠王自也躊躇滿誌,旨令伐韓,擇吉日大祭太廟,拜龐涓為主將,公子嗣為副將,太子申為監軍,青牛為先鋒,張儀協調糧草,發三軍八萬,祭旗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