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陳駿啞聲喊她，“是不是疼？”
她茫茫然搖了一下頭，忽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聲音輕得一出口就要飄散，“沒事……”
又停了一下，陳駿更深地用力。
楊靜腦中霎時一片空白，疼痛要將她劈作兩半。
眼前似是漫上來一層粘稠的橙紅，夕陽的熱尚未褪去，光似是半流質的，將她的視線和呼吸都攏住。涼席上，孫麗咧開豔麗的唇，衝她笑了一下。
她頓覺毛骨悚然，即刻想逃，然而又立時被另一種克製壓住。她緊咬著唇，手掌仍舊死死地蓋在陳駿的眼上。
仿佛深淵，而她隻能下墜。
終於，到底了。
陳駿暫時停下，喘了口氣，一下拉開她的手掌，低下頭去溫柔地吻她。
他舌尖嚐到了一點鹹味，愣了一下。
抬頭，如水一樣的燈光下，她清澈的眼裏，有淚。
陳駿頓時慌了，然而還沒說話，楊靜手臂攀上來，生澀地湊上自己的唇。他受到激勵，手指捏住她的下頷，熱烈地親吻。
楊靜睜開眼。
燈光照在陳駿眼裏，像一星小小的火光。她靜靜看著這一點火光，終於丟了手，解開錨，縱浪。
岸越來越遠。
仿佛再也沒有停靠的那一刻了。
熱。
陳駿鬆開手，起身從一旁拿過一瓶水，擰開，遞給楊靜。
楊靜坐起來一點，接過水瓶，慢慢地喝了幾口。
等她喝完，陳駿也就著瓶子喝了小半瓶，擱在櫃子上，穿上浴衣，走去窗邊。他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又下雪了。”
楊靜“嗯”了一聲。
帝都的冬天很長，雪停停下下，總要好久才會徹底放晴。
陳駿站了一會兒，又回到床上，伸手，將她圈在懷裏。經過了此刻，他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麼徹底不一樣了。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頭發散在枕頭上，像流動的月光。眼睛也是同樣，一泓清水，靜而深。
他想，當她用這雙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她要什麼，他都願意給她，哪怕是他的命。
他抓了幾縷她的頭發，繞在指上，“你幾號考完試？”
“一月中旬吧。”
“今年回旦城嗎？”
楊靜沉默了。
陳駿看著她，“回我家過年。”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
楊靜撇下目光，“我有點怕。”
陳駿笑了，“怎麼了，怕我爸媽不喜歡你？”
楊靜點點頭。
“放心，我媽成天嘮叨，說你看你同學，高中都早戀過四五回了，你怎麼這麼大了還不交女朋友。”
楊靜淡笑：“大嗎？”
“她著急嘛，都要帶我去醫院找心理醫生了。”他把楊靜的手拿過來，輕輕握住，“我爸媽性格都很好，從來不會為難別人。”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
“我爸很帥。”陳駿不無得意，“聽說當年，是我媽倒追他的。”
“他們感情是不是很好？”
楊靜記得有一次與韓夢說起陳駿，韓夢說，陳駿一看就是特別和睦和圓滿的的家庭裏出來的男生，身上有一種氣質，性格有缺陷的人，非常容易受到這樣的氣質的吸引。
“我感覺還挺好的……不過我記得，也有吵架的時候，有一次還吵得很厲害。”
“為什麼吵架？”
陳駿想了想，“好像是我小升初那會兒，他倆大吵了一頓，客廳裏能砸的都砸完了。”
“你沒阻止嗎？”
陳駿笑說：“他倆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吵的，我一回家，客廳裏就剩個沙發和電視。我問我媽怎麼了，她很平靜問我，要是她跟我爸離婚了，我跟誰……我嚇壞了，說誰也不跟，跟我外婆——我外婆那時候還在世。”
“後來呢？”
“後來，離婚這事兒就好像不了了之了，之後他們倆也有吵過架，但都沒那次那麼嚴重。”
“你問過為什麼嗎？”
“問了，我媽沒說，讓我問我爸。問我爸，我爸也不說。”
“算了，現在他們感情好就可以了。”
陳駿點一點頭，“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半輩子，吵架肯定是免不了的。”他笑一笑，“不過，我肯定不會跟你吵架。”
楊靜也笑了，“為什麼？”
陳駿看著她，“舍不得。”
楊靜笑了，“你跟他們提過我嗎？”
“提過。”
“怎麼說我的？”
陳駿笑看著她，“我平常怎麼誇你，就怎麼跟他們說的。”
“那太誇張了，他們會覺得貨不對板。”
“是物超所值。”
楊靜笑說：“說不過你。”
陳駿看她一眼，“那就是答應了？”
楊靜略一沉吟，點頭。
陳駿輕輕地歎一口氣，湊近，嘴唇溫柔地碰了一下她的頭頂，“你知道嗎？”
“什麼？”
“現在，哪怕讓我去死，我都願意。”
楊靜輕輕搖頭，“不要說死。”
陳駿輕聲一笑，把她的手抓過來，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不說死，陪著你，直到你離開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