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程沒答,轉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樂樂,心裏也有一種恍然而不真實的充實感——早些年定下的目標,尚未到三十歲就這樣達成了?
正說著話,門外響起說話聲,房間門被推開,厲母和家裏的保姆一道過來了。
陳家炳趕緊起身客客氣氣打招呼,厲母笑道:“難為陳總大晚上特意過來。”
陳家炳笑道:“我跟啟程這麼多年交情,又承您頗多照顧,過來是應該的。就是剛從帝都回來,來得倉促,也沒準備什麼禮物,前一陣去東北得了兩支不錯的參,想向著弟妹興許能用得上。”
厲母笑說,“陳總有心了。”
保姆將提來的保溫桶揭開,給厲昀盛了一小碗。厲昀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
陳家炳看了她一眼,笑看向厲母,“弟妹什麼時候出院?”
“順產,過兩天就回家了。”
陳家炳:“順產好,都說順產的孩子聰明。”
厲母笑得合不攏嘴,伸手將繈褓揭了揭,看了看正在酣睡的外孫。
陳家炳目光便也跟著移過去,笑道:“額頭飽滿,是有福的相。”
厲母笑說:“承您吉言,福不福的不多求了,隻要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長大就成。”
這邊陳家炳與厲母閑聊,那邊厲昀已喝完了一碗雞湯,她神色淡淡,忽然開口道:“媽,我想休息了。”
厲母收了話梢,“才吃完就休息?”
“困了。”
陳家炳笑著起身,“那我就不打擾弟妹休息了,我還有事兒,回頭等孩子做滿月酒,我再過來叨擾。”
厲母跟著起身,陳家炳一擺手道:“您陪著弟妹吧。”
楊啟程站起身,送陳家炳出去。
兩人一獨處,陳家炳免不了要舊事重提:“如今你兒子出生了,難道不預備著給他賺點兒資本?這合作我是絕對的有誠意,細節咱們可以再商議,我少賺點兒都成。”
楊啟程隻得繼續與他打太極,“炳哥,謝謝你瞧得起我這小本生意。兒子以後花多少,他自己掙,掙不掙得到,看他自己本事。”
陳家炳笑了笑,道:“你這心態倒有意思。”
“兒子總不會比老子混得還差。”
陳家炳看他一眼,沉吟半晌,“這事兒,我還是勸你再謹慎考慮考慮,就憑我跟厲昀舅舅這交情,我總不至於害你?還是說,你信不過我陳家炳的為人?”
楊啟程道:“炳哥,你這話就是誅心了。我最早能在旦城站穩腳跟,還是仰仗你賞飯吃。但正因為這,我得說實話,不怕你炳哥你笑話,我如今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人是真沒什麼野心,跟著反倒是拖你後腿。”
陳家炳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楊啟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行,你要是改變主意,隨時跟我聯係。”
楊啟程點頭,“一定。”
送走了陳家炳,楊啟程重回到病房。
厲母在與厲昀說話,厲昀歪靠著枕頭,似有點心不在焉,她見楊啟程回來了,便對厲母說道:“媽,您跟李阿姨先回去吧,啟程在這兒陪著就行,太晚了也不安全。”
厲母看了看楊啟程一眼,“小楊,就你一個人招呼,行嗎?”
楊啟程點頭,“您放心。”
厲母把要注意的事兒都囑咐一遍,才與保姆一道離開醫院。
厲昀在楊啟程攙扶下上了個廁所,簡單洗漱以後,重回到床上。
楊啟程把樂樂抱到旁邊的小床上,給厲昀調整好枕頭,把床搖下去。他自己潦草地洗了把臉,去一旁陪護的床上躺下。
為了方便半夜起來,病房裏留了一盞燈,楊啟程手臂搭在眼睛上,仰麵躺著,與厲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厲昀那邊安靜下來,他思緒也跟著沉下去。
半夢半醒間,似覺得病房的窗簾晃動了一下,他睜了睜眼,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立在那兒,窗戶外麵,城市的燈火正在融。她似乎說了句什麼,然而聲音遙遠,隻有模糊的回音。
他沒聽見,隻覺得那正在凝視他的目光清澈而哀傷……
“啟程。”
楊啟程猛地睜開眼。
對麵床上,厲昀聲音帶著睡意,“樂樂哭了,你幫忙衝點兒牛奶。”
楊啟程“嗯”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似要把方才夢中那過於真實的幻象一道抹去。
厲昀第三天就出院了,在娘家坐月子,家裏不敢怠慢,請了專門的月嫂伺候。
厲父厲母都十分寶貝樂樂,白天黑夜地輪流抱著,反倒楊啟程這個做父親的沒抱上幾回。如今家裏的對話也全都圍繞孩子展開,樂樂餓了,樂樂要換尿不濕了,樂樂得洗澡了……
楊啟程無從插手,久而久之,倒像是個局外人。
樂樂自出生以來,家裏就沒斷過客人。厲家交遊甚廣,沾邊不沾邊的,都得趁著這個機會來套套近乎,家裏幾乎就沒有清閑下來的時候。
一晃,就到了樂樂滿月的時候。既是滿月,自然不能草草了事,旦城五星級大酒店,定了三十桌。
大早,楊啟程和厲昀便起床了。
厲昀出月子,頭一次正式出門,特意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她選了兩條裙子,去客廳問楊啟程意見,見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楊啟程向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稍等。片刻,楊啟程打完電話,轉頭看她,“銀色。”
厲昀把裙子舉起來比在身前,“這條?”
楊啟程點頭。
厲昀又比了比另外一條,“可我覺得墨藍色這條樣式更顯年輕。”
“銀色襯你。”
厲昀抿嘴一笑,“那好,聽你的吧。”她看他一眼,“那你也換條領帶。”
厲昀回臥室,換上裙子,又拉開衣櫃給楊啟程找領帶。
楊啟程所有領帶,全整齊疊放在衣櫃抽屜裏,取拿方便。厲昀挑了一條跟自己身上裙子顏色近似的,正要關上抽屜,忽瞥見最裏麵放著一隻盒子,深藍色,絨麵。
厲昀拿出盒子,打開。裏麵是支腕表,女式的,表下麵還壓著張紙條。
頓了一下,將紙條展開。
門口忽傳來腳步聲,她匆匆瞥了一眼,飛快把紙條和表都放回去,又蓋上盒子,往裏一推,轉身朝著楊啟程揚了揚手裏的領帶,笑說:“換這條吧。”